等松田陣平踏入維卡利亞王國境内,已經是五天後,由于王城内局勢始終不明朗,遊玩的旅客比往常少了些。
而且就算來了,活動的範圍也自動收斂在南部平原上,幾乎沒人會自找麻煩往北走。
南部的旅遊業始終維系着一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姿态,國内和平時它是最好的點綴,現在王庭亂了,它也不見太多變化,像個無動于衷的旁觀者。
為了隐蔽,松田陣平下船前特意換了造型,打扮得像個來寫生的文藝青年,連常年不離身的墨鏡都換成了金絲的平光鏡。
執行機關的人把他放到島上後就離開了,似乎對他很放心,但松田陣平不會單純地認為對方真的一點眼線不留,光是進到度假區的這一段路上,他就已經察覺到了至少三道疑似監視的視線。
當然直勾勾饞他身子的那種是被排除在外的。
“老闆,來包紅楓。”松田陣平背着畫架,站到一處半開放的雜貨攤前,要了包當地特色的煙。
老闆是個愛聊天的性格,瞄着松田陣平這一身打扮,搭話道:“小哥有眼光啊!我們這每年都能來不少畫家來采風,可惜最近情況特殊,來的人少了快一半,不過也不見得是壞事,人少了,景色就純了嘛,小哥你來的也算是時候。”
松田陣平把手肘搭上櫃台,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那老闆您知道其他畫家愛去哪些地方嗎?說真的,我這次趕時間,幹脆偷懶借鑒下前人經驗好了。”
老闆放聲大笑:“你可是問對人了,我家就住在山上,偶爾還會有畫家來找我借宿呢,喏,你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個山崖凹進一塊的地方了吧?從那往前再走五十米左右,就是觀賞五角平原和波疊沙灘的最佳位置。要是往年這個時候,那裡至少得坐着五六個過來寫生的,小哥你運氣不錯,最近估計都沒人和你搶位置。”
“诶——那可真不錯,我會去看看的。”松田陣平已經叼着煙點了,慢悠悠地望着遠處山崖的位置:“不過這裡還真是厲害啊,聽說王城戒嚴好久了,我看這邊也沒受太大影響。”
“誰會和錢過不去嘛?”老闆笑呵呵擺手:“說穿了那是國王一家子關起門來的矛盾,不管誰赢了,我們都正常交稅正常生活,所以動亂開始的時候,南部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
“但多少也影響了你們的收入吧?”松田陣平一臉好奇地打聽:“你說那個三王子怎麼想的,聽說他一直是個不争不搶的性格,怎麼突然就辦了這麼一件大事?”
“唉。”
老闆臉上沒什麼不滿,更多是一種可惜:“努爾殿下他啊,出海留學之前一直是個挺好的孩子,有時候我們這邊客流量太大了殿下甚至還會帶人來給我們親自幫忙,那可是王族!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從小喜歡醫學,十五歲就到外面進修去了,這一趟聽說是直接撇下學業回來的,但是吧……”
松田陣平看老闆有點不想繼續的樣子,又伸手從櫃台拿了兩包更貴的煙,毛頭小子一樣地追問:“老闆你别話說一半啊,然後呢?”
“殿下他回來得突然,帶回來的消息更突然。”老闆眯了眯眼睛,看在兩包煙的份上說得還算詳細:
“他告訴國民,國王近期要特批引入一款緩解疲勞的藥,讓這種藥流入國内市場惠及人民,但那其實根本不是藥,而是一種能讓人上瘾的毒,還是吃過幾次後就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毒!國王這麼做,就是要以民衆的身體為代價讓自己獲益。可國王不是這種人啊?那藥其實我也吃了,根本沒什麼副作用。”
“你吃了?”松田陣平眉毛一跳:“那個藥已經流通了?”
“對啊。”老闆被他突然沉下來的表情震了一下,聲音也小了點,伸手在腿邊抽屜裡翻了翻,找到後遞給松田陣平:“你看,就是這個,‘菲洛’片,雖然沒有說的那麼提神,但也是有用的,這邊做生意的大夥都在吃。”
松田陣平繃着臉接過,名為“菲洛”的藥片被裝在沒有半個手掌大的藥瓶裡,一堆白色小藥片密密麻麻的,看着十分普通。
松田陣平倒出一粒,撚起來聞了聞,并沒有“深光”特有的刺鼻香味。
結合老闆的話,“菲洛”是不是“深光”尚且不說,但這個國家的王室多半和“深光”脫不開幹系。
“這個藥的效果……你就不怕這是和‘深光’類似的東西?”
老闆面露疑惑,有點不确定地問:“‘深光’我之前聽過兩次,但那到底是什麼啊?我和其他人聊的時候,說武器說毒藥的都有,但和‘菲洛’片有什麼關系嗎?”
世界政府和海軍總部對“深光之光”的防範行動比較及時,由于“深光”在明面上被控制得很好,消息大多被鎖在裡世界,相關信息并不足以傳達到世界每個角落。
但是,如果連一個在新世界旅遊景區打拼多年的商販,都不知道相關内容的話……
松田陣平不禁皺眉。
那就隻能是人為幹涉的結果。
“這個藥你吃了多久?”
“快一個月了吧,我幾乎每天都吃,也沒有上瘾的感覺啊?”
“你們那個努爾殿下都那麼說了,你還敢吃?”
“可國王自己也吃啊,他在演說的時候甚至直接管下面的百姓要了一片,當着所有人的面吃了下去,小哥你可能不知道,北邊不像南部可以經營旅遊,那邊大家都是在工廠車間裡工作,辛苦得很,國王可能也是為了大家考慮才引進‘菲洛’的。”
松田陣平沉默好一會兒,決定還是從那個努爾殿下入手:“所以大家現在都覺得,那個小殿下是為了奪位才散播了謠言?”
“唉……我們也不想信的,可事實就是這樣啊。”
事實。
松田陣平在心裡默默念了一遍,收拾好表情問道:“那王城裡現在怎麼樣了?像你這種人脈廣的,肯定有點消息吧?”
老闆樂呵呵謙虛兩句:“我這種小攤販哪有什麼人脈,頂多聽聽傳言呗,王城戒嚴不假,但内亂已經平定了,好像是國王不忍心,隻是把小殿下禁了足。現在局勢逐漸平穩,說不定在你離開前王城能解禁呢?到時候小哥你可要去嘗嘗查莉特酒館的黑啤酒,那味道絕了!”
松田陣平笑着點點頭,打個招呼謝過離開,之後又套了幾個當地商販的話,和第一個人說的沒什麼出入。
起因似乎是國王想要引入特效藥,緊接着努爾小殿下跳反,直指國主叛國引入“深光”,由此發動政變。
但随着國主的演說以及“菲洛”效果逐漸公開,努爾奪位的理由愈發站不住腳,最終在半個月前投降,現在似乎是被囚禁在王宮裡。
但執行機關的資料上分明寫了努爾·柯姆伯倫才是販售“深光”的真兇。
究竟是執行機關查得足夠深入、得知了與這個國家的民衆截然不同的消息,還是……有人在任務資料裡動了手腳?
松田陣平琢磨着這兩種可能,想到後者的時候,忍不住把這個努爾小殿下在心裡嫌棄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是真的,那得是動了多少人的蛋糕才能被搞成這樣啊?
自己的父兄鬥不過,父兄身後那個供藥的勢力鬥不過,現在又被不知道哪邊的仇家把“罪名”捅去了世界政府,明着“誣告”要他死。
松田陣平清楚自己有些感情用事,明明還沒摸清全貌,情感上就已經不知道往那個金發小子身上偏了多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