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不願相信自己的這個猜測,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他所能做的,隻剩印證這個猜想。
他用筷子挑起一點兒蘸料,在餐桌上寫下了這樣幾個字:
中也,你一直都沒聽到我說話嗎?
本是滿臉的困倦與疑惑,在看到太宰治寫下的字後,中原中也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從一開始那種圍繞自己的模糊感覺,不是太宰治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而是自己正在逐漸失去聽力。
失去聽覺,這對驕傲的中原中也無疑是一記重擊,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臉平靜地走向二樓的樓梯。
無力地扶上樓梯扶手,中原中也搖搖晃晃地上了樓,而太宰治則是原地呆站着,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直到樓上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發聲源在室内,并且與落地窗有些距離,加上破碎的窗戶還沒找人修理,那麼隻有可能是中原中也摔碎了玻璃器皿。
思考過後,太宰治沒有把聽到的聲響放在心上,覺得是該給中原中也一點自己的空間去解決問題了。
于是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吃起了那本該很有滋味的外賣。
一餐畢,太宰治連餐盒和筷子都懶于收拾,直接去了樓上,打開了中原中也的房間門。
小矮子怎麼了?不就是聽不到了嗎,去□□醫院看看,說不定還能治好呢!
這本是太宰治想要安慰中原中也的話,雖然帶有調侃語氣,不過在太宰治看來,自己的态度已經很好了。
但,他的話并沒有說出口。
在他拉開紅木門時,異于中原中也發色的紅一點點滲透了出來,那是血液的鮮紅。
中原中也用玻璃杯的碎片割腕了。
“中原中也!”
那一刻,太宰治感覺自己瘋了,瘋的太過徹底,以至于很久以後才想到叫救護車。
救護車在太宰治撥打急救電話的五分鐘後抵達了,坐上救護車後,太宰治第一次發現,去往醫院的路是那麼得長,仿佛沒有盡頭一般,磨人心弦。
下了救護車,太宰治一路跟着護士,将中原中也推到了急救室門外。
這時,醫生攔住了他,“這位病人家屬,您在門外耐心等候即可,不要再向前走了。”
“我知道,醫生,我不會搗亂的,所以請你救救他,他不能死,拜托了!”
醫生稍顯厭惡地挑了挑眉,依舊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先生,我會全力去搶救病人,所以請您好好配合,謝謝。”
沒等太宰治作出回應,醫生便一把拉上了急救室的門,太宰治雙眼無神地癱坐到了座椅上。
于是門内門外都因緊張的氣氛而陷入了沉默……
中也……小矮子你還不能死,你死了……我……我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看不到急救室内的情況,太宰治不自覺地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一想到中原中也有可能就這樣死去,太宰治便心如亂麻,但他馬上冷靜了下來。
他開始反思,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這樣一個像太陽般的人失去生的希望。
“今井悠一!”
回想起中原中也昏迷前苦苦哀求自己放過今井崇一以及他先前在今井悠一死後奇怪舉動,太宰治恍然大悟,在空無一人的樓道上大喊出了今井悠一的名字。
急救室的護士開了一道縫,露出半臉,厭棄地對太宰治說:“先生,請您安靜。”
“抱歉,我會注意的。”
“生命的奇迹!病人在聽到家屬的聲音後,竟然恢複心率了!”
聽到醫生的話,本應高興的太宰治,卻是沉下了黯淡無光的眸子。
他,沉默了……
太宰治很清楚,給予中原中也生的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呼喊,而是那個名字——今井悠一。
中原中也醒後,兩人都沒有說話。
吃飯,睡覺,這是中原中也的日常。而太宰治則是在訂餐、吃飯,削蘋果和睡覺之間徘徊。
沉默,一直持續到中原中也出院,太宰治牽着他的手,卻感受不到一絲生的氣息,就像是在拉着一個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
津川惠子本想去接他們,卻被太宰治拒絕了,他不想冷血的津川惠子在中原中也的身邊,他還不想讓自己的神明堕落成魔。
可即使這樣,以前的中原中也還會回來嗎?太宰治的内心充滿了對那份不确定的恐懼。平生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無法掌控的難題,太宰治隻能确定一件事——中原中也不想說話了。
未出所料,回到公寓後的中原中也仍是吃飯睡覺的死闆循環。不同的是,他會在醒着的時候眺望窗外的風景了。
回到公寓的第二天,太宰治淩晨五點就出去了,等到中原中也醒來,已是早上八點鐘。
中原中也走到樓下,習慣性地進了餐廳,那裡放着太宰治訂的外賣。但今天,旁邊多了一個小巧的玻璃瓶和一張便條紙。
中原中也走近餐桌,拿起了那張便條紙,上面寫着這樣一段話:
【中也,起床了嗎?記得吃早餐,還有啊,把草莓牛奶喝了,有助于長高哦~】
如果是以前的中原中也,多半會捏碎那瓶草莓牛奶,然後等太宰治回來的時候胖揍他一頓。
可他不是以前的中原中也了,他聽了太宰治的話。吃完飯後,中原中也打開了那瓶草莓牛奶。
那瓶草莓牛奶,由禦用牧場的新鮮牛乳和草莓濃縮汁多次調和而成,是橫濱高層的妻兒才能喝到的高端品。
草莓牛奶絲滑香甜,又沒有膩人的感覺,一瞬間讓中原中也感受到了人類的另一種情感——幸福。
細細品味着牛奶,中原中也的心情漸好,他拿過便條紙,用筷子取些蘸料,在便條紙上寫下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