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靜秋理直氣壯地指向牆上張貼的閱覽室管理規定:“規定也沒有限制一次不能借這麼多書呀。”
管理員也瞪大眼睛看牆上的規定,發覺還真沒有限制借閱數量的條例,隻得無奈地搖搖頭。廖耀湘坐在一旁,看着這副場景忍俊不禁。稍後,兩人各自抱着一大摞書走出閱覽室,廖耀湘看她走得搖搖晃晃,有些擔憂:“不如你在原地等一會兒,我分幾趟搬就好。”
阮靜秋說:“不用。我的辦公室就在前邊,兩步路就到。你要是不嫌棄,就去我那裡小坐一會兒。那裡沒有其他人,也足夠敞亮清靜,很适合坐下來看書。”
廖耀湘想了想,應了聲好。
雖然這段路程比返回教工宿舍要近得多,但當兩人放下書本時,還是都已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廖耀湘四下環顧,感覺這裡不大像辦公室,倒更像是宿舍,隻是東西很簡便幹淨,隻在靠裡的一側擺了張簡單的折疊床和一些洗漱用品。他疑惑地問道:“你住在辦公室裡?”
阮靜秋邊應聲,邊拖給他一張擦拭幹淨的矮凳:“是呀。其他愛熱鬧的小姑娘都搬去集體宿舍了,正好多出一個人來,我又喜歡清靜,幹脆就在辦公室住。醫務室就在旁邊不遠,夜裡要是有急病人,敲敲窗戶我就聽得見。”
打從進了屋門,她就一刻也不得閑,方才忙着擦拭桌椅,這會兒又撥弄炭火,拎起暖壺給他倒了杯熱水。廖耀湘接過搪瓷杯子,對她道了聲謝。她搖搖頭,很俏皮地一眨眼睛:“就是可惜了,沒有高末,也沒有苦丁!”
兩人都笑起來。
眼見屋内這些孤零零的陳設與她小陀螺般旋轉個不停的身影,廖耀湘心中的另一個疑問已經得到清晰的答案。但他在她面前也總有些藏不住話的孩子氣,明明已知道她還是孤身一人,又偏忍不住旁敲側擊地說:“一個人住着孤單了點。”
阮靜秋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直截了當地回答:“我習慣一個人啦。之前也有人要介紹對象來着,我都回絕了。”
可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回絕,她并沒有再說下去。她簡單收拾過屋裡,也回到書桌前,瞧着小山一樣高的書本說:“總之,我把閱覽室裡所有和軍事戰争有關的書都借來了。要是一頁一頁看,恐怕直到天荒地老也看不完。要不這樣,我先草率地翻看一遍,把其中有用的内容做個标注或記錄,能幫你省點時間。”
廖耀湘微笑點頭:“好。”
兩人在書桌兩端相向而坐。廖耀湘仔細地閱讀手中的書本,寫下教案草稿,阮靜秋則快速地翻閱,不時埋頭一筆一劃地寫下幾句批注,而後将字條逐一夾在書頁間。
窗外逐漸暮色西沉、月正當空,兩人目不斜視,依舊忙碌。廖耀湘看向面前擺放整齊、夾滿字條的書本,擡頭望向她專注的神情,目光愈發溫柔。
黎明時分,廖耀湘終于擱筆,取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和肩膀。不知什麼時候,阮靜秋已經将所有的書都夾好字條,此刻她趴在手臂上,看上去已睡熟了。他想了想,起身四處查看,本想為她找一件披蓋的衣裳,又覺得不該貿然翻動她的衣櫃、衣箱。猶豫再三,他還是解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了她身上。
阮靜秋感覺到什麼,迷迷糊糊地擡頭問:“唔……要出早操了嗎?”
廖耀湘笑了:“沒有,你好好睡吧。”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臉上,阮靜秋猛然驚醒過來,肩上的棉衣滑落。她拾起棉衣,左右環顧,屋裡竟沒有第二個人影。
“建楚、建楚?”她推開屋門,又喚了兩聲。
風吹動書桌上攤放的書頁,她這才看見手邊的一本書下壓着一張字條,上面是某人一如既往恣肆桀骜的筆迹,寫着:“我去上課了。耀湘”。
此時手表的指針已指向八點,第一堂課開始了。她捏着字條,忽然想起護士們昨天的對話,心中不由擔憂:不知這第一堂課上得順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