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呢,我大哥大嫂也說這樣不太合規矩,但他們都有事兒在忙,今兒出門去了,都說村長您能幹得很,又識字,在晚飯前就能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崔老三拿着周村長招待他的棗子啃了一口,講話說得妥妥帖帖的,就是周村長再多個心眼,都無法想到他是被崔家趕出來的。
“加個名字倒是不難,找村子裡的老人做個見證,一盞茶的功夫也就罷了,但你人已經在這兒了,也不着急這三兩天,還是要崔弘一道來比較好。”
村子雖小,也偏,但該有的一切章程大家一直都在心照不宣地遵守着,通常要在名簿上加人,得同時有至少三人在場,簽字畫押後一式三份保存着,再由村長找個日子将名單交到官府替換掉之前的那份,這樣才算是完成。
周村長眉心突然一跳,今天又不是什麼趕集的日子,崔家小子出門也就罷了,怎麼兩夫妻也不在?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許久不見的親戚到來,要給他置辦新的用品,但哪有給買東西不帶人一起去的?
這也說不通啊。
“正是這個理兒,可他們說了,要給我在村裡尋間無人的房子,也算在咱們宏義村有個安身地,可看過後發現每一間都破了幾個窟窿,秋風刮得厲害,不快點修的話恐怕難過冬。”
崔老三唉聲歎氣幾句,再講了講亡父亡母拉扯大他們兄弟姐妹幾個是多麼的不容易,博足了村長的同情,随即找來村中有威望的一位老人。
在他的見證下,村長将崔老三加在了宏義村的名簿上,就在崔家衆人的名字邊上。
從村長家離開後,他重新拾起藏在牆背陰處的包袱,為了裝作和崔家關系良好的樣子,是絕對不能帶着包袱的。
解決了最緊要的大事,崔老三心情不錯,他得意洋洋地哼着一首小曲,挑選出一間最完整的空房子。
這地方離崔家說遠也不遠,就隔着七八幢房子,是個适中的距離。
那年的災荒之後,有人全家都沒有活下來,也有人舉家搬遷到了其他地方,房子空置下來了三五間,裡頭的東西都被就近的村民一網打盡了,基本不剩什麼有用的物件。
開門時被塵土嗆得連打了無數個噴嚏,崔老三嫌棄地扯掉眼前的蜘蛛網,嘀咕道:“破地方,能住人就怪了。”
“咳咳!”崔老三猛地吸入一口幹灰味,即使氣味完全不同,他還是恍然間看見陰暗陋室裡橫七豎八躺着的十餘大漢,聞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臭不可當的污濁氣息。
他忍着鼻子發癢的感覺在感覺在屋内轉了一圈,裡頭空空如也,床和櫃子早已消失不見,四面牆其中的一面被鑿了個窟窿,隐隐能看到淩亂的牙印,也不知是被人敲壞的還是老鼠啃壞的。
他退後兩步,正巧有村民路過,崔老三立刻腳尖一轉,與人攀談起來。
晚飯時分
被崔老三打攪制豆油的崔家為了防止他一記回馬槍,說走但其實想要躲在暗處偷學浸出法制豆油的法子,後來的幾個時辰都在家裡趕制新衣。
崔父和崔二哥裁布,崔母縫,崔雁竹想要幫忙,奈何就像天生沒有縫衣的天賦一樣,最多隻能打兩個結,針腳永遠是歪歪扭扭的。
“我這明明都對準了縫的啊。”崔雁竹拿着崔母給她練手用的一小塊帕子練習,苦惱道。
崔母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手上的傑作一眼,笑着打趣道:“三妹這縫的哪裡是手帕,要我說像是在繡花樣子”
“像什麼,我怎麼沒看出來?”崔雁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這就是直線條啊。
崔二哥湊過來歪着頭看,想了想說:“蜈蚣吧。”
說完,三人一齊善意地笑了起來。
“這一點也不簡單。”崔雁竹和針線糾纏煩了,又被他們笑得羞惱怒起來,幹脆把手裡的東西一扔,“不學了,我去發些豆芽吃。”
她走進廚房,撈出一把豆子已經泡過幾個時辰的黃豆灑在一個淺盆裡,豆芽吃起來脆爽,鮮活水靈,而且操作起來簡易,在家就能發。
這裡沒有底部漏孔的容器和噴壺,崔雁竹找了塊紗布鋪在底部,直接用手沾上水後彈灑在淺盆中,這時候的黃豆比起之前脹大不少,表皮基本都破得差不多了。
再拿出一塊紗布,泡水後蓋在最上層,主要起到遮光和保濕的作用。
為了防止黃豆被泡爛腐壞,保持濕度的同時需要勤換水,觀察豆芽狀态,大概五到八天後天就能吃到新鮮爽口的豆芽了。
這一切都做好後,崔雁竹眨了眨眼睛,天開始變暗了,視物有些不清,她從櫥櫃中找出油燈點上,溫暖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廚房。
油價相比起前朝低上些許,但對于尋常百姓來說還是難以負擔,縣上一斤油要價足足一百來文,但夜漸長,要使生活不受影響,還是得用。
對于點燈來說,油是一種消耗品,像崔家無人徹夜讀書,用量還算少的那類,如果燃燈夜讀,同時半晚上也要三四文錢呢!
想到以後他們家的油多得能灌滿一個大水缸,崔雁竹心裡就開始發燙。
然而還沒等她望着火光多開心一會,就有人打斷了她。
崔老三像是喝了點酒,眼神微眯,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崔家,敞着大門道:“大哥大嫂,我給三妹找了個好去處,你們早些做準備,等着收禮金吧。”
一個矮個子的婆婆手裡攥着隻雞出現在了崔老三身後,目光瞬間鎖定崔雁竹,眼裡閃過驚豔,二話不說就走上來捏她的胳膊腿兒,還讓她張開嘴巴說要看看牙齒,扯着她贊歎道:“多麼标緻的一個丫頭,胡家小子見了你準走不動道。”
崔雁竹像個物件一樣被她打量來打量去,心裡毛得不行。
最終,她忍無可忍,吼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