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崔二哥繼續表達憤恨,嘴巴上就挨了一巴掌,是崔母讓他快快住嘴:“從哪裡學這烏七八糟的話,别帶壞了你妹妹。”
說完她轉過了身看着一旁喝水的崔雁竹,“三妹發什麼愣呢?”
崔雁竹向上提了提隻能遮掉一半小臂的袖子,她确實該做新衣服了,自己最近長得挺快的,感覺比剛穿過來的時候高了有三四公分。
“在想新衣服的樣式呀,娘,我想要做一身顔色不那麼亮麗的,藏藍色最好。”輪到崔雁竹量身,她走上前張開手道。
崔二哥揉揉嘴,湊過來問:“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鮮亮粉嫩的顔色嗎?做勞什子的藏藍色衣裳,那都是男人穿的,趕明兒哥在人堆裡都找不着你。”
“可不是,你娘還想給你扯塊鵝黃的呢,穿起來顯得人水靈靈的。”崔父在一旁附和道。
崔雁竹卻還是堅持:“鵝黃色多不耐髒啊,袖子擱竈台上蹭一下就髒了,燒火都不利索,這不是得下地幹活嗎,還有捏那黏土,總是往身上甩泥點子,洗起來多麻煩呀。”
“又不是讓你幹活的時候穿,偶爾穿出來轉轉,人瞧着多好看,當年你大姐還有件水粉色的呢。”崔母不贊同。
但崔雁竹還是搖頭,無論他們怎麼說,都還是不要。
他們家的大姐,也就是崔雁梅十五歲議親,十七歲出嫁,她今年十四歲,正在發育期,穿得太顯眼,惹人注意可不是什麼好事,降低存在感才是明智之舉。
這麼想着,崔雁竹一口咬定自己喜歡深色,“其實栗色赭色也不錯,總之那些花花綠綠的不适合我,不如給姐姐和外甥做兩身,他們一準喜歡。”
“且說呢,他們的份兒也留了,想明天去布匹店給恒哥兒扯點花布做肚兜,再叫人捎到撫順莊。”崔母說起大女兒和外孫喜笑顔開,桃子和梨一賣,算是了卻了今年的一樁大事,最終答應給崔雁竹做一身赭色的衣裳。
一批批采收完所有的果子後,崔家其他人都放松了下來,每年這個時候,宏義村每家每戶都能收獲一年中最大的一筆錢,買肉買衣,好不熱鬧,跟過年也沒什麼兩樣了。
這日在鎮子上,崔雁竹提着滿滿一籃子從樹上摘下來的桃膠,慢吞吞跟在崔父身後。
拿到結了的款項後,崔家手頭寬裕了不少,所以這次出行來回都能坐牛車,能舒服上許多。
但崔雁竹不知怎的,可能是前幾天摘果子連軸轉,在太陽底下曬得太過,脾胃有點不适,加上一早起來就受牛車的颠簸,現在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這具身體比她預料中的體質差多了,說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終歸較弱一些。
每天的八段錦見效沒有那麼快,還是得多補充營養,崔雁竹暗暗點頭,她很喜歡現代時候的身高,在這裡怎麼說也不能比那時候矮超過五厘米。
崔父走着走着,突然發現自家孩子不在身邊,急忙轉頭,把越走越慢的崔雁竹拉到身邊來,“今兒是三月一次的大集,又趕上秋社,可别被拐走了。”
最近正逢立社祭祀,立秋後人們為祈求和酬報土地神的贈予,會舉辦秋社,大街上的人摩肩擦踵,每年這個時候都有聽說孩子走丢,如果不是崔雁竹執意要跟上來,他是打算一個人來鎮子上的。
他握上女兒的肩膀,忽的發覺有些不對,“怎麼這麼燙!”
崔雁竹迷迷瞪瞪,她現在的反應很緩慢,覺得爹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是人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想擡起左手揮一揮表示自己沒事,卻發現右手舉了起來。
“……”她可能是病了。
崔雁竹不知道,現在的她面色蒼白,呼吸和脈搏都變得異常急促,似乎有常人的兩倍那麼快。
連續不斷的勞作和早上牛車中不流通的空氣,再加上今天灼熱的陽光,讓她出現了中暑的症狀。
“爹帶你去醫館。”後半程崔雁竹有點耳鳴目眩,甚至不能直線行走,兩腿一軟差點把自己絆倒,崔父見她這樣,焦急得直接把人抱着送到醫館。
瞬間騰空的崔雁竹驚呼一聲,抓緊手上灑出來幾粒桃膠的籃子,“爹,慢點,慢點!”
這下她感覺更暈了。
到醫館的時候,崔雁竹背上發了很多虛汗,渾身乏力,輕微的頭痛讓她皺起了眉。
躺在專為病人準備的躺椅上,她冷靜地陳述自己現在的情況:“想喝水,惡心,感覺很熱,一直在出汗,還有點想吐,像是中暍,不過大約是累的,歇一會喝點水就好。”
大夫搭腕,确實如此,索性點點頭,對崔父說:“這女娃氣血不足,濕熱内蘊,血熱亢盛,所以容易被暑熱所傷。”
“那要不要開點活血的藥,參須什麼的?”
從前原主治療癡病的時候,崔父就總是聽大夫說這種四個字四個字的話,他是個大老粗,又不識字,根本聽不懂,隻聽說人參的效用很好,整根買不起,但是參須……今天帶的所有錢加起來應當還是夠的。
“不不,如果貿然加入參須,隻怕虛不受補,老朽先開兩副治熱症的藥,喝下去再好好休息一兩天,期間少下地,多喝水。”大夫收回了手,毛筆蘸墨開始寫藥方。
崔雁竹一聽到“少下地”,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刹那間清醒了不少,她今天專門央着崔父出來,可是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和幾個做湯品的談談桃膠皂角銀耳湯的原材料供應,再去問問修補一個窯爐需要多少磚塊,找到最物美價廉的賣磚店,最後買點好玩的東西用來打發睡前的時光。
全都是事兒,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折返?
下一次趕集又是十天或者二十天後,有點太久了。
“爹,我好得很,歇了會兒已經好多了,咱們走吧。”崔雁竹想站起來,但是眼前一黑,閉眼調整了幾息才重新擡起頭。
崔父看她這哪裡像是能走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不舒服就得吃藥休息,爹知道三妹想為家裡省錢,你一個孩子家家不要操心這些,隻是兩副藥而已,爹還出得起,現在就别想其他的了,快閉着眼睛躺下。”
說完,他跟着大夫去一旁按方子抓藥,崔雁竹心中感動,眼見他時不時回頭檢查自己有沒有乖乖躺好休息,隻好收回了活絡的心思。
正在這時,醫館門口走進了一個小少年,崔雁竹聽到動靜睜開眼,覺得這個少年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怕認錯,所以沒有開口,直到聽到他對大夫的說話聲,崔雁竹才确定了下來。
是那天在尹夫子門口被攔住的那個小童,光看背影的話,少年的身高比同齡人低一點,所以她當日才會以為是兩個十歲以下的小童在交談。
看見正臉以後,崔雁竹猜測他的年齡大概在十一二歲,少年的俊秀之氣初展,正是抽條的年紀,但看着怎麼那麼瘦削呢?
裴小公子等待大夫給阿扶配補藥的時候,在醫館裡随意走走,餘光忽然瞥到一隻手在擺動,似乎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崔雁竹壓低聲音,對微微偏頭往自己方向看的小少年說:“到姐姐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