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麗奈坐直了身體，幽深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着松本美知惠。
這是她與菅原琴音命中注定的第一場戰争，她絕不能輸。
“小号——”
“高坂麗奈！”
“是！”
像無數次聽宣一樣，麗奈很快便答了聲“是”。可與往常不同的是，她的表情複雜，像是終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驚喜答案，又像是深知這種結果的理所當然，她的聲音清脆又響亮，甚至帶了一絲啞。
琴音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她轉過頭，無聲地對麗奈吐出一句恭喜。
獨奏的名單一個個被宣布出來，最後一個是上低音号。
“上低音号——”
“黑江真由。”
久美子的呼吸瞬間凝滞。
“是。”
沒有驚訝也沒有猶豫，真由緩緩應聲。
久美子覺得自己的後腦勺好像被人突然砸了一棍，伴随着一股奇妙而又模糊的痛感，周圍都是雜音，她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見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臉上，可是，她聽不見她們在說些什麼。
雖然早早便有了預感，可當這慘痛的事實真的擺在面前時，她還是覺得失望而苦澀。
她擡起眸子望向講台，正撞上美知惠老師略微帶着憂郁、擔心與同情的眼神，久美子的脈搏忽然劇烈跳動。
原來，開頭的那番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
久美子呆愣着，肩膀上忽然傳來溫暖的觸感，她的身子輕輕一顫，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她沒有回頭，隻是快速又遮掩般地輕輕拂開那隻大掌，強撐着坐直了身體，想要告訴對方自己沒事。
秀一知道，此刻說什麼也無法安慰到久美子，所以他隻是盡量将掌心殘餘的一點溫暖傳遞給她。
在他的心裡，久美子才是那個最好的上低音号吹奏者。
麗奈輕輕垂下眼睑，盡管心裡有些遺憾，但她還是很快接受了現實。
永遠隻選擇最強的那個去做獨奏者，這是泷升一貫而來的原則。久美子實力不足，輸給真由也并不讓人感到詫異。
她漂亮的水藍色眸子從久美子的身上轉移到琴音的側臉上，她絕對不要将獨奏的位置拱手讓人，這裡是小号組最靠近指揮者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見泷升優美的指揮動作、細長的手指還有專注的面容。
最懂泷老師的，隻有她高坂麗奈一個。
她會幫助泷老師赢下關西賽，進軍全國，然後拿下金獎！
*
麗奈和真由在不遠處練習多重獨奏，美妙的旋律傳到久美子耳朵裡，她的眉毛不自覺也跟着動了動。
“啊啊啊，累死了。”
小奏撅起嘴，故作輕松地癱在小亭子裡，大聲又無理取鬧地說：“終于不用辛苦練習了，明天我想吃牛排。”
久美子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笑：“可是這裡沒有牛排呀。”
“翹掉訓練去山下的西餐廳吃吧！”小奏抱住久美子的胳膊，幽幽垂眸冷笑一聲：“慶祝我卸下上場參賽的重擔，也慶祝久美子學姐卸下獨奏的重擔！”
“小奏……”久美子揉了揉她的臉蛋：“我可是部長诶——”
夜色深重，廊中未點燈，四下隻有螢火蟲星星點點的微光，很弱很弱。
小奏默默歎了口氣，問：“久美子學姐，你很想跟高坂學姐一起吹多重獨奏吧。”
“啊……嗯……”
久美子含糊地應了一聲，而後僵硬地笑了笑：“可是這不是我想與不想的問題，選擇權可不在我手上。”
小奏認真地看着久美子：“選拔的時候我就在外面聽着，我還是覺得學姐你吹得更好。”
“謝謝你，小奏。”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有她這一句話，久美子覺得自己終于又獲得了一點勇氣。
“如果實在很在意，久美子不如去問問泷老師?”琴音從木質的樓梯上走過來，站在亭子口建議着：“總比自己胡亂猜想來的好。”
小奏豎起耳朵，聽了這話将兩手一拍：“對啊，久美子學姐！”
“可、可是。”
久美子臉一紅：“反正一定是出于實力的考量吧。”
琴音歪着腦袋：“難道連久美子也覺得自己吹得不如真由嗎?”
她大而亮的眼睛在濃濃夜色中顯得格外有神，久美子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醉在她那一汪眼眸中。
她的指尖掐進掌心，定了定神，聲音很輕：“真由的确吹得很好，可是……”
“我不比她差。”
“嗯。”
琴音彎唇一笑：“我也這麼認為。”
*
泷升的房間外，三人鬼鬼祟祟地探着頭。
“久美子學姐，嗯！”小奏對她點點頭。
久美子有點忐忑：“真的要問嗎，可是我還沒做好準備诶……”
“咚咚咚——”琴音直接敲響了房門。
裡面一陣踏動步子的窸窸窣窣，然後很快傳來泷升的聲音：“請進。”
琴音和小奏立刻識趣地遠遠退到一邊。
泷升褪下了眼鏡，看樣子似乎正準備休息，此刻穿着松松垮垮的浴服，神色有些慵懶。
見久美子一臉尴尬地站在門外，他微微讓出一個空來邀請她進門：“原來是部長啊。”
“嗯……”久美子有些抱歉，躬身道：“已經這麼晚了，是不是打擾您休息了。”
“沒關系的。”
泷升坐在桌前重新戴上眼鏡，順手給久美子倒了一杯茶水。
“我知道黃前你不是随意的人，你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是。”
“所以，怎麼了？”泷升的聲音很輕。
對待辛苦為社團服務的黃前久美子部長，他一向是抱着最大的寬容和善意。
這個女孩子，做事認真負責，吹奏從不馬虎，待人真誠有态度，在社團内部也是風評極好，所以泷升很樂意為她答疑解惑。
這是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機會，久美子不敢耽擱時間，她盯着杯子中心漂浮的茶葉，清楚且鎮靜地問：“請您告訴我，上低音号獨奏選擇黑江同學而不是我的理由。”
空氣中短暫地沉默一瞬，接着便出現一串壓抑的、細碎的笑音。
聽見笑聲，久美子的頭不好意思地垂了下來。
泷升發笑，是因為他确實被久美子的勇敢打動，遵從内心、敢于發問的學生是不多見的，她們付出了勇氣，是不是理應得到一些回報呢？
沒什麼好隐瞞的，泷升輕輕合掌，神神秘秘對久美子眨眼。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不過，一定要對所有人保密哦。”
【然後，下一首曲子即将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