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靜默良久,她聽見這話,并沒有覺得榮幸或是興奮,隻是動作麻利地将手中的大号小心放下,而後輕聲說:“抱歉泷老師,今天我并沒有帶小号來學校。”
泷升回望着琴音的眼睛:“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他的鏡片反射出精光,低頭在紙上記錄片刻,而後頭也不擡地說:“謝謝你的吹奏,菅原同學,你可以出去了。”
琴音站起身來朝兩位老師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出了部室。
關上門出來的那一刻,她輕輕歎了口氣。
菅原家算是豪族,琴音從小到大也見過不少精明的大人,不動聲色地打着孩子的算盤,還因為沒被發覺而沾沾自喜。
偷偷藏起琴音丢失項鍊的女仆、用接送琴音的車子出去跟女人炫耀的司機、跟琴音打好關系以此進入父親樂團的學生……
還有——對社團的明争暗鬥和燥郁壓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老師。
琴音聽說了泷升過世妻子的故事,也知道他對全國大賽的金獎有執念,可是這不能成為他不作為的理由。
吹不吹小号她是無所謂的,能不能獨奏更是無關緊要,因為隻要她想,哪裡都能成為她的舞台。
如果順應泷升的要求,去本就是狼窩虎穴的小号組争奪為數不多的正選席位,甚至與高坂麗奈公開為敵,這也許是一味奉行實力至上主義的泷升想看到的所謂“良性競争”局面,卻不是她、她們想看到的。
她真心地喜歡這所學校,真心地喜歡吹奏部,也是真心想要跟大家一起奪金,所以她才會選擇後備力量薄弱的大号,希望能略盡綿薄之力。
也許有一天她會再次站在聚光燈下吹奏小号,可那一定是她發自内心願意的結果,而不是被利用促使他人進步的工具。
*
大号組的選拔結束了,上低音号組開始在門外等待。
琴音站在一邊,見久美子也罕見地有些緊張,不禁莞爾。
“喂喂喂,你們怎麼都渾身僵硬啦?”
小奏接話:“诶——我們又不像琴音學姐你,像個吹奏怪物似的,凡人當然會緊張啦!”
沒有人笑。
真由頓了頓,傾身靠近久美子,濃密的秀發自肩頭垂下,她的聲音很小:“久美子在緊張嗎?果然我還是——”
“沒有沒有!”久美子連忙否認:“隻是昨晚沒有睡好罷了。”
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語調輕快地對真由道:“你要好好發揮實力哦!”
賢太抱着上低音号在一旁打盹,琴音咬牙抽了他一掌。
“下一位,久石奏同學!”教室内傳來美知惠老師中氣十足的聲音。
小奏站起來理了理裙邊,閉上眼睛輕輕舒了口氣。
琴音見狀,惡作劇似的在她的肩頭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小奏選手——出發吧!”
小奏一怔,回過頭來朝琴音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轉身再走進教室時,心裡卻已經輕松多了。
“久美子,你結束了嗎?”
秀一這時從别處走過來。
琴音悄悄給他讓了個位置,秀一向她點點頭,自然地站在了久美子的旁邊。
“啊,是秀一啊。”
久美子有些怔愣地望着他:“你怎麼來了,長号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啊,額,對啊。”秀一結結巴巴地摸了摸腦袋,解釋道:“但是身為副部長,總得多關心關心選拔吧!幹部組可不有你,一個人可忙不來。”
“這樣啊。”久美子點點頭,心裡認定一定是麗奈讓他來的,于是随口問:“麗奈呢?”
“我怎麼知道。”秀一脫口而出。
他說完這話,又掩飾似的捂住了嘴,半晌才紅着臉說:“我好不容易來一次,能不能别管高坂了。”
琴音和賢太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内心os:“哦——居然意外的純情。”
久美子這時也反應過來,臉頰迅速升溫:“啊,那個,你、你去隔壁的教室等我吧。”
真由疑惑地湊過來:“久美子,你怎麼了?”
琴音笑着替她掩飾:“可能是太熱了,有點中暑。”
小奏适時走了出來,真由于是沒再追問。她抱着上低音号站起身來,神色依然是郁郁的。
琴音望着她,視線太過灼熱,真由的目光與琴音猝不及防地相觸,她很快垂下眼睑,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本以為濃重的心事會擾亂她的思緒,怎料美妙又流暢的音符還是一如往常。
“诶——這不是吹得挺好的嘛。”琴音聳了聳肩。
久美子也松了口氣,無人在意的角落,少年的小手指輕輕與她勾在一起,目光纏綿又溫和。
*
“臨場發揮還是不錯的,原來哥哥是考試型選手嗎。”琴音摸着下巴分析。
開了冷氣的雷克薩斯裡,賢太哼着小曲兒一臉得意,他“嘿嘿”一笑:“為了慶祝選拔順利,我們去吃刨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