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蓮從沒有這樣性情外露的時候,她扭扭捏捏地抱了抱她的兩個女兒,忍不住還念叨了一句:“哎呀,女孩子要穩重,要端莊。”
“端什麼端,我最不喜歡端着。”陸青予嘻嘻笑着。“我們女人已經活得夠辛苦了,在家裡我要做我自己。”
“對,我要做我自己,我就撒嬌。”紅紅抱着周素蓮使勁地蹭着、親着。
周素蓮說不過她們,隻能微笑着、幸福着。
陸青予手上不停,按照周素蓮的方法把銅絲都掐了出來,然後擺回了圖稿。完全覆蓋,一模一樣。
第二天起個大早,陸青予進了城。百貨商店剛開門,她就走了進去,直奔文具區域。
在這裡她找到了一盒藍色的複寫紙,還發現了各種方尺、三角尺、雲尺、量角器,還有圓規。她買下了複寫紙、量角器和圓規。
看了看錢包,給銅絲加工費,再加上買工具,賣鏡子掙的錢已經見底了。
手裡沒錢,心裡面發慌。
陸青予路過百貨店精美的連衣裙、外套、鞋子、首飾,隻能視而不見。逃跑一般回了家。
桌上還擺着昨天拼好的銅絲,她把圖紙輕輕抽出來,銅絲歪倒在了一邊。
她把圖紙墊着複寫紙描了一遍,拿出銅盤一看,上面果然深深淺淺已經有了花紋,但是也出現了新問題。
因為圖紙是平面的,但銅盤不是,它是有弧度的。銅絲貼上去,必然會産生縫隙。所以,設計時,花紋不能太長,更不能橫跨過多個凹凸面。
陸青予陷入了深思,皺起眉頭托起腮。
周素蓮坐在旁邊做針線,看着她專注研究皺眉的樣子,就像看到了陸青予的父親陸巡。一個老實木讷的男人,用脊梁撐起了困難年代的整個家庭。
如果他還在,今天女兒和他是不是就能一起做銅盤了呢?
周素蓮偏過頭擦擦眼角,回頭已經露出微笑,她對陸青予說:“閨女,别急。這是人家工匠一輩子研究的東西呢。我們慢慢來。”
“嗯!”陸青予含含糊糊地回答,腦子還在構建銅盤掐絲部分的立體模型。
二十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這段時間,老爺子一直沒回來。
她又跑了一次殷麗的鐵匠鋪,重做了一次銅絲。
殷麗拉着黃玉琴上門看了她的作品,兩個人給她提供了金屬工藝的一些技巧方法,和她一起解決了凹凸面銅絲粘貼有縫隙的困難。
拿殷麗的話說,第一次貼合就要嚴絲合縫純屬沒必要。
因為景泰藍的掐絲部分貼合上去後是要撒焊接藥粉的,到時候金屬自然會互相連接上。隻要沒有大的漏洞就可以了。
陸小小和陸偉又來了五次,其中繪畫兩次,掐絲三次。在這個過程中,陸小小總是學得最快,陸偉總是半吊子完成,回家再等着陸小小給她開小課。
陸紅紅手指力量不夠,掐絲困難。她愛上了繪畫,沒事就畫,沒事就畫。還去撿舊報紙上的幽默漫畫臨摹,畫得有模有樣。
陸青予一家對陸金一家沒有那麼反感了,畢竟吃了五次肉,心情還是很舒暢的。
陸金一家對陸青予一家更讨厭了,畢竟請他們吃的五次肉,是他們兩個月的積攢。
臨近比賽的最後三天,陸青予給自己放了個假。她帶着筆記本、繪圖本、相冊還有陸金送的煙酒茶去找蘇遠宸。
剛走進文化宮的大門,就看見沈俊文匆匆往外走。
“這不是小陸同志嗎?”沈俊文停下腳步。
“沈主任好。”陸青予乖巧問安。
“你的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沈俊文着急地問:“我是很想知道你的進度的,但是小蘇這家夥不讓我去看。
本來我還讓他給你先寫篇通稿宣傳一下女學徒備戰情況的,他也不讓。說是不要給你太大壓力,讓你好好做準備。”
陸青予聽到這話,心裡挺暖的:“沈主任,是我不讓他來,也不讓他寫我的。萬一我沒成,那不是給文化館,給您丢臉。”
“哎,一次沒成還有二次、三次嘛!我們年輕同志搞革命,不要怕流血出汗和失敗。”沈俊文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沈主任,我會努力的,争取考上。”陸青予說起了客套話。
“這就對了嘛,年輕人要聽老年人的話。你一會兒看見小蘇,說說他。你的事情我多說了兩句,他就不高興了。你說說,他這才參加工作一年,就給主任臭臉看了。”
陸青予看沈主任雖然說着抱怨的話,其實并不怎麼生氣,還挺得意。她笑着點了點頭。
沈主任說完就走了,一路颠颠的。
陸青予上了樓,問路找到了蘇遠宸的辦公室。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他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