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克佩拉格人民十年以來最難熬的夜晚。即使進入淺眠，他們也很快驚醒；更多的人則是睜眼至天明。

天光微熹，凱特王終于現身。不知是不是目鈴的錯覺，本就步入中年的國王樣貌如今更加衰老，頭發大半都灰白了。她簡短地安撫了一下國民之後，提出了征集志願者的請求。

排查島上剩餘的炸彈，這是九死一生的工作。

人們面面相觑。

沒有想到，最先站出來的居然是格拉絲。

周圍人群的眼神有些複雜。大家都知道格拉絲來自希屋，一個給阿克佩拉格帶來無妄之災的地方；可這個像她能力般一碰就碎的姑娘，現在這樣奮不顧身，又讓諸多怨恨沒了意義。

緊接着，一道平靜到有些淡漠的男聲響起：“雖然我們不是阿克佩拉格人，但我們也希望能加入這場志願行動。”

衆人循聲望去。一對懷抱太刀的銀發青年與白發少女逆光而立，晨風掀起他們的暗紋披風，宛如平直的利芒分割朝陽。

随着此起彼伏的“船長”“Captain”呼喊，數道身影從人群中彙集而來。他們堅定的腳步聲驚醒了凝固的時間，圍觀者自發讓出通道，仿佛摩西分開紅海，目視着這些有着各異容貌卻有相似堅毅神态的青年聚攏在一起，同樣的鬥篷自肩頭垂落，随風獵獵作響，如同火焰在黎明前湧動。

耀眼而奪目。

明明可以事不關己，他們卻挺身而出；明明人的本性自私，他們卻心懷悲憫。也許這就是英雄的意義吧，令更多人收到鼓舞，接連站了出來。

——其實羅并沒有他們想得那般高尚。

他此舉原因有二，一是盡快集合船員，二是借着“志願行動”的名頭尋找猶他耶·菲爾，實踐他過去對馬庫斯的承諾。因此他在面對凱特王眼中的觸動時，依舊是平靜而冷淡的。

凱特王沉思了一下，道：“這是一份危險的工作，甚至可能碰到猶他耶本人，你們依舊願意嗎？”

羅颔首。

“你們是海賊，我們不能平白接受你們的幫助。這樣吧，我們簽訂一個雇傭協議如何？我願意支付4億貝利的酬金。”

目鈴眼睛一亮。

凱特王居然如此慷慨大方！

“成交！”她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等等，我們并不是全員都去。”羅轉向夥伴們，“你們要不要在這裡待着等我們？”

“怎麼可能呆在這！”佩金首先說道，“無論幹什麼我們都要陪船長一起！”

夏奇應和：“就是！”

一角卻猶豫了。

她并不是害怕危險，隻是想到剛剛遇見的事，心頭還是不斷地湧上一陣陣火氣。

她看見一個男人捂住身邊少女的嘴，強行拖走了她。

這樣危險緊急的關頭，反而是一些人渾水摸魚、趁亂作惡的好時機。

而附近的哨警面對求救隻是敷衍了事，警告幾人都别惹事，便眼不見心不煩地離去了。

怎會如此？！

一角不知道，在極大的秩序崩壞面前，一些“小惡”總是被忽視的。但加害者卻看得明明白白：

“命都要沒了，他們才懶得追究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呢。”男人放肆地笑道，他舔了舔嘴唇，将手伸向了一角的衣領，“就算要死，我也要快活一下再死……”

“是嗎？”一角鉗住男人的手，“不會追究是嗎？”

暗淡的光線下，戴着針織帽的美麗女人冷笑如同惡魔。男人愣了一下，隻見對面手起刀落——

“啊！……”

“有些無關緊要但會壞事的東西，切了也就切了吧。”

後續也正如男人所說的那樣，無人在意。

“船長，目鈴，我……能不能就在這？”一角問得猶猶豫豫。如果老大想幫助阿克佩拉格的話，那她待在這應該也是一種幫助的方式吧？

“當然可以。”目鈴笑道，一角等人完全不知猶他耶和他們淵源，還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炸彈排查，羅也不反對，“做你想做的事吧。”

一角仿佛收到了莫大的鼓勵。她利落地轉身，在地上劃過一條白線，毫不猶豫扛着狙擊槍沖天打了一發子彈，鄭重地大聲宣告道：

“聽着，女人和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到這條線的後面來，由我來負責保護你們！”

海膽率先三兩步沖了過來，将海星等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交給一角，臉色焦急而慘白，道：“等等，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海蘿，我沒找到她，她可能還在外面……”

凱特立在一邊，靜靜看着他們越俎代庖的行為，卻沒有阻止，她望向羅：“為了節省時間，就讓我送你們一程吧。”

“多謝。”羅颔首，他也非常好奇凱特王的能力能做到什麼地步。

話音剛落，羅眼前的景象便迅速轉換成了某片不知名的公園島。

他眼神一凝，突然想到初見時凱特也是這樣“瞬移”離開。移人又移島，她吃的到底是什麼果實？

“哎呀，來了新的小朋友呀。”一道熟悉的蒼老的嗓音在身側響起，随之而來的還有目鈴的驚呼：“我說凱特王怎麼這麼好心送我們一程，她居然直接把我們送到了猶他耶的跟前！”

這就很讓人氣惱了——他們本意的确是想暗搓搓解決掉猶他耶不假，可不代表他們願意直接被推出來送死！

羅冷哼了一聲。

“兩位小朋友，這幾天的體驗怎麼樣啊？”猶他耶笑眯眯地問道。

“切。”目鈴鄙視地勾起小拇指，“雕蟲小技。”

“是嗎，”老人也沒有生氣，居然還好脾氣地問道，“那你們都害怕些什麼呢？”

“我們怎麼會告訴你？！”目鈴覺得他瘋了。

猶他耶聳聳肩，似乎頗為遺憾。沒有想到凱特回去想了一夜的解決方法，就是送來兩個小點心阻擋自己，不過，他也不會放過任何逗樂子的機會罷了：

“無妨，我自己來發現也不錯。”

羅一直警惕着猶他耶的動作，即時鬼哭出鞘，刀芒如迅雷一般斬向他手中一團不詳的黑霧。

可當羅發現普通斬擊無法穿透這無形之物，使得目鈴首當其沖之後，臉色瞬間一變。

“來，讓我們看看，你最害怕的記憶——”

會是什麼呢？羅想。

在如此緊要的關頭，他的思緒也不禁遊移了一秒：對于看上去無憂無慮大大咧咧的目鈴來說，有什麼事值得害怕嗎？是十歲那年失去父親嗎？是被博庫潘恩俘虜嗎？還是差點死在怪物腹中呢？

他看着那團黑霧穿過目鈴的胸腔，在她的頭頂漸漸彙聚出了一副生動的場景。

那是……

羅的面色古怪起來：考試……？

目鈴眼睜睜看着猶他耶手中冒出的黑霧向自己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