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佩金和夏奇誤入的礦洞猶如死去巨獸的腹腔，埋入地下數百米，腐臭、悶熱、潮濕，黏膩的水珠凝結在洞壁上。

此時洞内的景象頗有些古怪：兩個生死不知的監工暫且不提，本該躁動的奴隸礦工們卻像被抽去魂魄的樹雕，詭異青灰色的皮膚布滿蛛網般的皲裂紋，十幾個枯槁如骷髅的軀體正随着微弱的呼吸，簌簌掉落着細碎的木屑；即使看到又有兩個少男少女闖進啦，也隻是眼珠一輪，不似活物。

“Scan——”

羅的瞳孔驟然收縮。在他特殊視野中，這群人體内的熒光物質幾乎讓他們成了人形燈泡，比之前急救室的那個男人嚴重得多，這是長期生活在有毒環境中的必然。

"老大！救救他們吧！"佩金和夏奇異口同聲，攥緊的拳頭暴起青筋。他們甚至不敢回頭确認奴隸們的慘狀，生怕壓抑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怒火。

羅的指尖沿着鬼哭刀柄的紋路反複描摹，拒絕的話在唇齒間轉了三圈，竟被船員們灼灼的目光硬生生堵了回去。

“慢着，”目鈴忽然握住船長的手腕，突兀出聲，“羅，如果他們不嚴重的話，不如救出再治吧。”

羅驚訝地看着她，在他看來，目鈴的濫好心比佩金夏奇兩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幹嘛這麼看着我，我也是有考量的。”目鈴輕哼一聲，“你的能力太消耗體力了，一旦待會發生什麼突發狀況，救治了這麼多人的你肯定沒有辦法再戰鬥。我們總不能為了幫别人把自己搭進去吧。不如先救兩三個，收買人心。”

“原來是這樣！”

“有道理呢！”

羅眼裡閃過輕微的笑意，利落地走向了角落。

目鈴這才發現昏暗角落裡躺着兩個病人。

羅是一名醫生。雖然性格使然，他常常不像喬巴一樣真正的善良博愛——比如不會貿然插手奴隸這種“别人的物品”——但是見到病人總是忍不住投入更多的關注。

這麼小的角落，除了羅竟然誰都沒有注意到。

其中一個背上是從橫交錯的鞭痕，向外滲着暗紅的血珠；另一個明顯是中毒過深，蜷着身體倒在地上不自覺地抽搐着。

一個疤臉少女從人群沖出來，跪倒在羅的腳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求求你們……他才二十歲，他能幹更多活……”

目鈴攔住他：“你放心，這兩人我們都會救，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吃東西？”

這三個字仿佛有什麼魔力一般，點燃了樹人心中的小火苗，他們僵硬地站起身，團團将目鈴圍住。最前排的大漢眼眶凹陷如骷髅，喉結正神經質地上下滾動，幹裂的唇間發出"嗬嗬"的喘息，好像食人的僵屍。

一滴冷汗從目鈴額頭滑落。

鬼哭清鳴一聲，寒光讓這群久待地下的人們無法睜開眼；騷動的人群忽然凝滞，幾十雙渾濁的眼睛盯着雪亮刀鋒。

佩金和夏奇後知後覺地抽出武器，擋在她身前。

“沒事，我可以處理。”目鈴按住夏奇顫抖的手腕，站到最前方。

她原本以為這群奴隸已經成了行屍走肉，但即使蝼蟻也有偷生的欲望。

他們隻是需要一盞燭火——

深吸一口氣，目鈴纖長的五指在一片昏暗中驟然舒展，霎時數十個水晶般的方塊裹挾着幽藍流光從掌心噴薄而出，如同掙脫囚籠的星辰般在她周身飛旋，翻湧的氣流卷起她垂至腰間的雪色長發，折射出柔和的輝光。

白發少女懸浮在風暴中心，睫毛顫動時在蒼白的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風幹的果脯、各色糕餅，以及香甜的果汁——這些目鈴的日常零嘴此刻叮叮當當落在礦工腳邊，恍若神賜的甘霖。

壯觀宛如魔法一般的場景令人群發出低呼。

“神……”

是神來拯救他們了嗎？他們這樣肮髒、低等、貧賤的東西，也配得到神的拯救嗎？

青灰色的腳掌開始小幅度挪動，被毒素侵蝕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最先拿到食物的礦工突然跪倒在地，用額頭撞擊岩壁發出悶響，更多的嗚咽聲在洞穴裡此起彼伏地漫開。

“神啊！”

“感謝神明！”

“……”

山洞從未這般熱鬧過，竟然一時像活了過來。虛假的神迹就這麼成為刺破黑暗的真實利刃。羅收刀入鞘，嘴角突然抿得平直。

目鈴面上維持着慈悲的神色，手上卻悄無聲息地收起貯存殆盡的空氣方塊和手電筒。趁奴隸狼吞虎咽的時刻，她與佩金夏奇一起幫羅隔開一片小空間作臨時手術室，這裡的衛生條件實在太差，幸好羅擁有超凡的果實能力。

也許是年齡的緣故，有位老人吃得最少，也最先結束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