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的過往,原來不是他們忘了。
隻是恐懼化作牢籠,壓抑它們在記憶深處沉睡,不敢觸碰一分一毫。
他再也睡不着,披上外衣,翻身下床,偷偷溜到了農田裡。
缺了一邊的明月一路跟着他,為他照亮起起伏伏的田埂和張牙舞爪的灌木。他無力地踢走沿路的石子,沒有想到這動靜吸引了正要上樓的目鈴。
“夏奇,你怎麼還沒睡?”目鈴打開走廊的窗戶,從裡面翻出來,幾步跑到他面前,而後便注意到了他臉上未拭去的、被月光高亮的淚痕。
她張開嘴,卻無聲了很久。隻能牽住他的手,說道:“如果有什麼煩心事,我可以當個很好的傾聽者。”
也許是夜風的嗚咽,也許是枯木的低訴,也許是滿腔的痛苦快要洶湧而出,夏奇對着目鈴擔憂的紅瞳,緩緩講述了自己的過去。
被逼着偷竊、走私、強盜,道道罪行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講觸目驚心,目鈴隻覺得心裡的火苗越燒越旺。她瞪大了眼睛,嚴肅道:“你還在擔心這兩個壞人來找你們嗎?”
“是的,我們偷跑出來了,但是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被抓回去的……” 夏奇惶惶不安,“目鈴,我真的好害怕……”
“你放心,”目鈴盯着夏奇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承諾道,“我一定讓這兩個人進牢裡去,再也不敢來找你們。”
樹後,貝波默默流着眼淚,而羅面無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小刀。
剛剛夏奇的一番自白,聽到那些所謂的“壞事”,他臉上仍舊是平靜無瀾。
隻是在聽到夏奇哭聲的瞬間,才陰沉了臉色。
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白佩金和夏奇的心情。他也曾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在充斥着利益和暴力的、名為堂吉诃德的泥潭中,掙紮了三年。
那兩個人渣做的那些勾當,在他眼裡不值一提;但他們認為無足輕重的人,卻是他不能失去的所有。
所以我不會再讓他們受到傷害。
……
清晨的早飯氣氛有些沉默。佩金講了好幾個冷笑話也沒能炒熱氣氛。
“當然咯,畢竟我講的是‘冷’笑話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佩金的笑聲在一片寂靜中逐漸尴尬起來。
沃爾夫擦擦嘴,漫不經心地說道:“佩金,夏奇,我昨天忘記告訴你們一件事了。”
佩金喪眉搭眼:“什麼事啊,老頭子。”
“在你們去工作之後,我帶着拉德逮捕了兩個涉嫌武器走私和偷盜的犯人。”
刺啦。
餐刀在光滑的瓷盤上劃出一道尖銳的聲響。
佩金和夏奇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沃爾夫。
什麼叫“兩個涉嫌武器走私和偷盜的犯人”?會是他們想的那兩人嗎?
沃爾夫假裝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所以,你們倆從此以後就老老實實給我幹活吧,不要想東想西了。”
沉默,無盡的沉默。
但随着兩道餐盤落地的清脆聲響,佩金和夏奇撞翻了椅子,齊齊一左一右抱住沃爾夫。
沃爾夫瞪着地上的碎片,心痛地喊道:“老夫的盤子!佩金,夏奇!你們這兩個家夥!要好好賺錢賠我!”
“當然會賠您的。”夏奇把臉埋在沃爾夫的臂彎裡,“但是現在,我可以抱您一會兒嗎,沃爾夫先生?”
“老頭子……沃爾夫先生,嗚嗚嗚嗚……”佩金失聲痛哭:“您居然為我們做到這一步,謝謝您,謝謝您!……“
沃爾夫臉上的氣惱逐漸軟化,他将空餘的手牢牢抱緊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唉,算了,就抱一會兒啊……好了好了,到時間了!”
多愁善感的貝波也嚎啕大哭,将兩人擁進自己寬廣的熊懷中:“嗚嗚嗚,佩金,夏奇,你們以前好可憐……不過,你們現在有新的家人了,我,我會永遠愛你們的!”
“謝謝你,貝波……但是,我要,喘不過,氣,來……了……”佩金憋紅了臉,呼吸的空氣盡是漂浮的白毛,而且脖子上好像有什麼黏糊糊的液體流了進去。
目鈴掏出本來就打算一人一條作見面禮的手帕,分發給幾人。她也沒有錯過羅眼中一閃而過的晶瑩,不由得換上慈母般憐愛的神色:“呐,羅,這條斑點手帕是送你的禮物,你是不是也想哭呀。”
羅被她看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沒好氣地嗆聲,“嘁,我怎麼會哭。”
目鈴坐上的沃爾夫親手發明的沙灘車,一路轟隆隆地奔向了歡樂鎮。
“謝謝您,沃爾夫先生,幫我們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
“謝什麼,你們還是需要大人幫你們擺平困難的年紀哩。不過,”沃爾夫賞了兩人各自一個暴栗,又瞪向一邊的羅和貝波:“喂喂,小鬼們,我可不是特地為你們做這件事的哦,隻是獎勵你們最近的勤快罷了。以後也要給我努力幹活,不然你們就要吃到我的拳頭了!”
“知道了。”四個人有氣無力地喊道。
目鈴甜甜微笑:“知道了,沃爾夫先生,我也會努力幫忙的!”
“喂喂,你難道也要來我家嗎!我家已經四個小鬼了!”
“我知道呀,沃爾夫先生!但是,我也是個沒有家人的小孩了,我真的很寂寞嗚嗚嗚嗚……”
“唉,好吧好吧,又是個麻煩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