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
惠德帝眯了眯眼,看着下頭心思各異的諸位大臣們,最後視線落到面不改色的崔絡身上,輕飄飄開口道:“禦史所言,崔卿連夜已呈宮内值守的官員上了折子,朕上朝之前已然知曉。”
他看向内侍監道:“讀罷。”
内侍監精神一抖,手捧奏章念了起來。
“臣崔絡恭請陛下聖安。昨夜忽聞妹受夫家淩虐,病入膏肓。餘心痛妹遭遇,遂夜闖侯府以救之,行事或有欠妥之處,望陛下寬宥。
又,長樂侯府寵妾滅妻,二房次子更肆意虐待其妻,崔氏實不能忍之。故懇請陛下做主,恩準二人和離,以正綱紀。”
惠德帝鋒利的雙眼掃過長樂候道:“崔卿所言,長樂候可有異議?”
長樂候連忙跪下,哭哭啼啼又将昨夜那番狡辯的說辭潤色了一番,氣的崔三爺直罵他無恥。比起來賣慘,崔三爺可比他會多了,況且句句皆是情真意切的愛女之心,叫人聞之落淚。
崔臨對崔三爺這個親弟總算滿意了,派上了用場。他跟崔二爺使了個眼色,兄弟倆共同出列,道:“請陛下替我崔家女做主。”
崔家那頭兄弟三個再加上一個世子崔絡,長樂候卻是一人在獨撐,誰叫家中子弟不出息,隻他一人有上朝聽政的資格。被闖門的是他陳家,挨湊的也是他陳家子,長樂侯快氣暈過去了,仍然挺直脊背辯駁。
“兒女婚事,說到底是小打小鬧,但他崔絡實不該帶人闖我候府啊,普天之下這是哪門子規矩?陛下明鑒啊,他崔家今日敢闖候府,保不齊哪天就敢夜闖皇宮。”
長樂候心裡的小算盤打的好好的,他知道僅憑一件小事撼動不了崔家分毫,但不妨礙能在陛下心裡紮根刺。
再大的世家,也經不起失了皇帝的信賴。
“放肆。”帝王一怒,衆臣皆伏地跪拜。
端王上前道:“父皇,崔家夜闖候府實乃無奈之舉,否則崔大娘子性命難保啊。崔氏世代衷良,豈容長樂候随口挑撥君臣情誼,他居心何在?
長樂候身子一抖,向景王看去,希望對方能為他說句話,然而對方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一言不發。
景王目視前方,心裡卻道長樂侯好一介廢物,連個内宅婦人都看不住,如此無用之人,還妄想拉他下水。
一邊是崔家這樣的忠誠良将,一邊是屍位素餐的朝廷蛀蟲,惠德帝不悅的點名長樂候。
“作為一家之主,你是非不分,還拿到朝上說事,小小的治家都做不到,朕如何信你能辦好差事?從你這一代起,往後候府爵位降等世襲。和崔家女之事,便允了崔卿所求,和離便是。”
聽到降等世襲,長樂侯偷雞不成蝕把米,心裡是真悔啊。
下朝後,惠德帝忽地問身邊的内侍監:“長樂候是不是有個外甥女入了景王府?”
内侍監打起精神道:“确有這回事,前年景王殿下外出,救了一女郎,随後便帶進府裡安置了,去歲她産下一子,二殿下還為她請封了良娣。”
惠德帝嗯了一聲便沒了後續,也不知在想什麼。
出了宮門,端王實在想看二弟的臭臉,快步跟上去并肩,假模假樣的笑道:“這長樂侯還真是個蠢才,竟一上來就惹得父皇不快,二弟說是也不是?”
他才不管是長樂侯想在二弟面前賣好,還是得二弟授意,總之他倒了黴,二弟心裡就不舒暢。二弟不舒暢,他就痛快。
景王裝也不裝,嘲諷道:“就連大哥都能看出他蠢了,可見他是真的蠢。”
他說完告辭了,氣的端王捂住胸口,什麼叫就連他也能看得出?回到府上,他順了不少氣,吩咐下頭人道:“去我私庫裡,取兩件寶貝,給崔側妃送去。另她懷着身子,叫人仔細伺候着。”
他看老二就是嫉妒他娶了崔家女,多了一層助力,明眼人都能看出,父皇他就是沒有來地偏寵崔絡,且目前對他沒有一絲懷疑。
有惠德帝的金口,和離一事再順利不過。崔雪羽攥着那張和離書,眼眶泛紅。
和離後二嫁的女郎也不少,隻她怕給家族蒙羞,才一忍再忍,想着與陳述湊合了卻餘生,如今也算重獲新生吧。
她跪在崔老太君面前道:“祖母,孫女想去女觀裡清修,給可憐的孩兒誦經祈福,望祖母成全。”
崔老太君想勸,卻不知從何說起。孫女剛從陳家的火坑裡跳出來,若此刻提起再嫁一事,恐她也是避之不及。既如此,一個人出去靜靜也好,省得聽外頭人說三道四。
便道:“祖母允了,你先去觀裡住段日子,待想回來了派人遞個信便是。隻不過此事先放一放,先在府裡養好身子再說。”
酉時兩刻,崔絡從官署下值,方進了清雅苑,繼妹盈盈的笑臉便迎了上來。
他神色一頓,問:“堂妹的和離書拿到手了?”
沈幼宜點點頭:“是啊,恭喜大姐姐脫離苦海。我還聽人說,那長樂候府的爵位都差點保不住,真是叫人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