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建業坐在馬背上,默默注視着自己精心培養的這支精銳軍前往赴死。
他定下此連環計,表面看是為擊殺裴璟霄,實則他心知肚明,裴璟霄身為主帥,周圍拱衛森嚴,這點鐵騎根本奈何不了他。
此番不過是他聲東擊西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目标其實是獸群中的那個女子。
呼延建業旁邊一匹黑馬上坐着一個滿頭發辮、背着金色箭壺的男子。
此人身形高大,臂長似猿,一對琥珀色瞳仁精亮異常,乃是全北遼最負盛名的神箭手哲于。
自從上次在大周猛獸軍團手底下吃了大虧,呼延建業當日便命人疾速趕回北遼,将哲于招至麾下。
之前那場箭雨也是哲于帶來的弓箭手所為。
此刻呼延建業緊盯着那道飛馳的飒爽倩影,擡手一指:“就是那個女人。”
哲于看到目标後點點頭,微眯的雙眸溢出殺氣。
他幾個縱身,猿猴般躍到旁邊一棵大樹上,尋了一處結實的枝杈,借着枝葉掩護,彎弓搭箭,拉滿弓弦。
他臂力奇大,弓弩又經匠人多次改良,射程遠超尋常弓弩,即使目标遠在五百步外亦能一擊必中。
花半夏策馬沖到裴璟霄近前。
她身後的阿花則比其它虎豹更快一步,閃電般飛撲向遼軍鐵騎。
然而不知為何,那些馬匹卻毫不畏懼,仍不管不顧地沖向裴璟霄。
花半夏這才注意到,這次遼軍戰馬全蒙着眼睛,耳朵也被堵住了,隻是任由騎手驅策向前。
看來為防他們的猛獸,呼延建業為這次襲擊真是做足了準備。
一名北遼騎手看見獵豹來襲,當即一壓槍頭刺向阿花。
而阿花這些年常随花半夏上山打獵,對敵經驗不輸沙場老兵。
隻見它身子一擰躲開長槍,眨眼鑽到了戰馬腹下,同時揮動利爪,給這匹鐵騎來了個開膛破肚。
另一邊,花半夏急急吹響令哨,指揮後面的虎豹群,匍匐襲擊鐵騎馬腹下未戴護甲的軟弱處。
如此一來,遼軍好不容易集成的陣形又被沖亂。
大周将士們看到終于阻住敵軍攻勢,均是松下一口氣。
裴璟霄側頭看向身旁疾速趕來,正忙着調“兵”遣“将”的花半夏,忍不住心神一蕩。
她終究是又來保護他了。
怎料此時前方樹林中忽有個光點一閃。
等到看清楚那是何物,還有它朝向的目标,裴璟霄瞳孔驟縮。
“小心!”他飛身躍向花半夏的馬背。
花半夏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将她裹在懷中。
她聽見利刃刺穿骨肉的聲音,随着一聲悶哼,裴璟霄的頭軟軟垂在她肩窩。
花半夏愣了愣,情不自禁擡手扶上他的後背,卻觸到一片溫熱粘膩……
心跳霎那空了一下,她低眸朝裴璟霄背上看去,觸目一片殷紅……那支烏沉沉的箭矢竟隔着铠甲将他刺穿。
“螭奴?”花半夏聽見自己聲音在顫,盯着迅速被染紅的手掌視線一陣模糊。
她頭腦空洞麻木,一時忘記了裴璟霄的身份,乃至橫亘于兩人之間那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恍惚中隻覺懷抱中男子還是那個身中暗箭、命在旦夕的少年。
“螭奴?螭奴!”
裴璟霄費力地擡頭,眸光有些渙散,卻一瞬不瞬定定凝着她,粘膩的血水自嘴角大片湧出。
他卻沖她勾唇一笑:“幸好……”
後面的話他未能說完,聲音被驟然嗆出的大片血沫堵住。
花半夏手腳冰冷麻木,耳中嗡嗡轟鳴。那是她自己血流的聲音。
除此之外,周遭盡是亂糟糟的雜音。
“大帥”,“殿下”,“保護殿下”……
一衆侍衛将她和裴璟霄團團圍在中間。
葛榮不知何時縱馬馳來,裴璟霄強撐着向他交代了句什麼。
後者聽罷滿目通紅地策馬離開。
周圍噪音更響了:嘶吼、痛呼、馬鳴、刀兵相接,血肉開裂……紛亂地交織在一起。
花半夏指尖輕顫,伸向那枚烏沉沉、沾着血肉的箭頭。
可她不敢動,若是貫穿心脈,箭一拔出隻會讓螭奴死得更快。
她将随身攜帶的金創藥悉數灑在他傷處:“螭奴,能聽見我說話嗎?說句話呀——”
視線不知何時早已糊成一片,她試圖和裴璟霄交談,生怕他睡過去後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然而卻沒能聽見他回應。
在疾速趕來的虎豹軍沖殺下,北遼鐵騎迅速被剿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