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從頸間摘下裴璟霄送她的玉珏。
刹那間,他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又像懼怕,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眉尖輕輕蹙起。
他的手被女人冰涼的手指握住。
一愣神的工夫,花半夏已将玉珏放在他手心裡,繼而轉身向屋内走去。
裴璟霄凝着她離去的方向不知站了多久,目光終于由錯愕、痛楚漸漸轉為溫軟。
“你父親的仇,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喃喃自語道。
*
餘輝脈脈,光影斑駁。花半夏随着下職的人流往家走。
“花總管”,“花總管”,“總管今日走得好早”……
幾名坊使笑盈盈地同她打招呼。其中還包含兩名女坊使——是花半夏新近招募過來的。
在花半夏看來,除了馴術,女子在飼養禽畜方面,往往較男子更為細心,也更敏銳,常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動物的異常。
故而今年外招前,她特向聖人請旨改了規則。
五坊招募不再僅限男子,而是讓女子也可憑本事平等獲得官職。
此番改革曾遭遇諸多反對,許多官員指斥此舉有傷風化,但也不乏支持者。
齊敬澤和崔宴川自不消說,還有與她素無瓜葛的幾名文臣武将。
比如,南衙宿衛軍統領葛榮葛将軍。
曆經波折,她的一番提議最終獲準。
幾場招募下來,果然收獲了數名利落、強幹的女坊使。
如今花半夏已經提請出宮居住,她賃的院子離皇宮不遠,走路約莫兩炷香工夫。
出了禦道,她聽見身後有人喊:“花小娘子。”
話音落下,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住。
花半夏駐足,認出了一旁的青緞轎廂——是崔宴川的馬車。
“上車吧,送你一程。”崔宴川從轎簾中探出頭來。
花半夏一怔,接着擺手:“不必麻煩少卿,我再走幾步路便到家了。”她記得和崔宴川并不順路。
崔宴川已跳下車來到她身邊,一身绯色官服站在人來人往的路邊顯得十分乍眼。
他默默跟在花半夏身旁,那輛馬車便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綴着。
花半夏略覺不自在,率先打破了沉默:“錦華宮慶典那日,少卿無懼薛黨打壓,在聖前直言,揭發案情疑點,小女感激不盡。”
崔宴川腳步頓住,望着她正色說道:“那本就是我分内之責,之前死守證據,從未實地調查,便斷言小娘子過分執念,原是我之過。”
“彼時我的确未拿出有力證據。” 花半夏想起後來拿到了證據,也未再找崔宴川申訴,似還欠他一個解釋,便道,“後來,我發現真兇位高權重,是以不敢連累少卿。”
崔宴川喉結滾動了一下,想開口卻像被什麼哽住。
花半夏并未注意,眼看要進入前方的巷子,她向崔宴川叉手一禮,客氣言道:“我前面便到了。”
崔宴川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後日朝中休沐,我母親打算在府中辦一場瓊花宴,小娘子也來吧?請柬明日送到。”
花半夏愣了愣,語氣略顯遲疑:“後日……坊間安排——”
“來吧。”崔宴川截斷了她的話,“我有要事相告。”
花半夏見他面色鄭重,料想當是确有緊要之事,于是欠身點了點頭。
*
花半夏趕到崔府時,裡面已經聚集了一衆男男女女。
這些人皆出自高門大戶。
她後來得知,這種名目的宴席,許多高門每年都會舉辦,名為賞花,實則還有撮合姻緣之意。
受邀的客人之中,大約隻有她并非為此而來。
要說侯府園中的瓊花,倒也真是賞心悅目。
據說這些花木移自揚州,因老侯爺生前酷愛此花,故于園中遍植。
每逢五六月間花開,時人謂之仙境瓊樹。
花半夏舉目望去,隻見園中各處一團團,一簇簇,真個宛若白玉繡球,群蝶戲珠。不時有雲香鬓影穿行其間,姹紫嫣紅,嬌豔萬端;又有五陵公子三五成群,絲竹戲樂,把酒言歡。
崔宴川因被三五好友絆住,暫時還抽不開身找花半夏。
崔老夫人又應酬太多,隻在花半夏初到府中時與她熱切寒暄了兩句,不多時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花半夏并不認識什麼人,閑逛了一會兒,不覺已走到了湖邊。
水榭前,一簇白蘭花開得極為茂盛,水榭内又有幾名年輕女子,或站、或坐着聚集閑談,不時有嘤嘤嬌語随風傳入耳畔。
“你們說,她成日在五坊轉悠,身上會不會有牛馬的味道?”一個尖脆的聲音淺笑輕嘲道,語畢立時引出一片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