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害怕丢失,證據她都帶在身上,即使不拿,也會被搜出來。
今日若不能讓大理寺複查舊案,她縱使有命回,恐也沒命活。
于是,她呈上殷兆祥的畫像與兩件鄭府的器物,心中卻在暗暗思索,倘若段慶臣真有問題,自己該如何應對。
段慶臣看完她呈遞之物微微颔首,但似乎仍認為證據不夠,又問她:“你所說證據全部在此?還有無别的?”
“沒有了。”她說。
話落恍然意識到什麼:對她單獨審訊,出言威吓,探她的決心,之後又假意傾聽,套她的話,急切索要證據,還有過程中段寺卿那些遲疑與古怪的反應……
“來人!”段寺卿忽沖外喊道。
門口,一名帶刀侍衛應聲入内。
“将此膽大包天、誣告朝廷命官的刁民打入地牢。”
果然,她所料不錯——段慶臣有問題。
“且慢!”花半夏忙道,“民女還有一位證人,那人若是明早等不到我回去,便會攔街去告禦狀。”眼下唯有令其有所忌憚,才能為自己争取一線生機。
對面,段慶臣看着她眯了眯眼,忽道:“一派胡言!”言罷沖侍衛擺擺手。
花半夏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侍衛強行拖出了廳堂。
段寺卿最後看向她的目光晦暗陰鸷,如同附骨之蛆。
*
段慶臣定定望着門口,待花半夏的聲音徹底消失,方垂首按了按眉心。
今日若非此女如此大張旗鼓,他本可将之就地格殺。
而眼下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他隻能先走個形式,将其關入地牢。
至于花半夏所謂的證人,他适才已派遣心腹去查,現下還需再等一等。
雖然殺她隻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
“我佛慈悲。”他閉目嘀咕了一聲,同時右手拇指開始一顆顆撥動左手腕間的瑪瑙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像在念經,又像計時。
段慶臣本出身寒門,一度曆經十年苦讀,二十餘載官場曆練,才一步步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他又何嘗不曾懷有一顆公正之心,一腔報國之志?
可經手的案件那麼多,誰身上還能挑不出一點錯處?
怎料世上偏偏就有薛庭章這般殺人誅心者,一朝被其拿住把柄,從此再無翻身之機。
自己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官生,又豈能斷送在一個小小的污點上?
段慶臣不甘心,所以,他答應了薛庭章一個條件,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手上的冤假錯案越積越多,時至今日,終至積重難返。
*
花半夏被獄吏推進陰暗潮濕的地牢。
此間四處充斥着古怪的臭氣與黴味,角落裡四五隻碩大的老鼠旁若無人地溜達、覓食,對花半夏和獄吏的到來顯得無動于衷。
花半夏手腳都上了鐐铐,進門時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栽倒。
與此同時,地牢厚重的栅門“哐當”一聲悶響,緊接着是上鎖的咔嚓聲。
她心知同獄吏辯白無用,索性不再無謂耗費力氣。
頹然坐在地牢冰涼的石闆上,她不禁後悔起自己的莽撞。
怎麼都想不到,今日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自以為做了充足的準備,卻還是低估了段慶臣之流的卑劣和無恥。
周遭光線昏暗,不時有老鼠的吱吱聲從四面傳來。
花半夏無力地閉上眼,想起兒時的一個夜晚,她和父親進入深山學習馴獸術。
那片密林幽暗難行,四面更是危險重重,随時會有猛獸撲上來……
那時的她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所生活的這座城,看似太平繁華,實則遠比夜晚的密林更為可怖。
袖底蠕動了一下,随即從中探出一顆碧瑩瑩的三角小頭。
青钏歪着腦袋觀察花半夏,不時吐出分叉的紅信,發出輕柔的嘶嘶聲,像好奇,像詢問,又像在安慰它的主人。
花半夏低眸望着它,須臾,口中發出一聲輕嘶,小青蛇立時不聲不響地乖乖縮回了袖中。
再次擡眸,花半夏沖着牢外暗黑的虛空搖了搖頭:不,眼下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