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我的心願嗎……”面前的老婦人聽見魚樵子的話後,徹底陷入沉思。
最初在隊伍裡時,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在排什麼隊伍,所以她抱有期待的心情,但直到對方問起什麼心願時,她卻發現自己好像還未想過。
不,不是從未想過,而是好像忘記了。
她沉默的态度并沒有讓魚樵子催促她,而是耐心的看向對方。
這樣的情況,在解冤處并非少見,許多排隊的冤魂,他們隻記得自己是有心願的。是有想要完成的事情的。
但你若是問他,你的心願是什麼。
對方會陷入思考,有些人很快就會想起,而有些人則始終都想不起。
所以對于後者,解冤處也想出了一個辦法,先是詢問對方是否願意放下往事,直接去投胎。
還是在地府做鬼差,直到想起的那天,重新來到解冤處解決心願,去投胎。
此刻銀發老婦人嗫嚅着嘴唇,想要張口說話,但卻發不出音。
也就在這時,魚樵子注意到銀發老婦人的額頭邊有塊明顯的深褐色疤痕,她盯着那塊疤痕開口道:“你的疤痕…”
正在認真回想的老婦人驟然聽見耳邊傳來的聲音,迷茫的眼神也漸漸回神,随後又想到魚樵子所說的話。
她有些愣神,但又擡手摸了摸額角的那塊地方,觸碰到那塊皮膚時,她好像想起來了。
想起疤痕的由來,想起那一刻的劇痛,想起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
是了,她是因為這多年來夫君的毆打才會來到這裡,醉酒時的毆打,心情不悅時的毆打,夫君總會找到各種理由來毆打自己。
她想過逃跑,但換來的卻是更嚴重的,更痛苦的毆打。
銀發老婦人垂眸回想這額角處的疤痕,若是沒記錯的話,這應是第一次留下的印記,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外人看來風光無限且被縣令寵愛多年的她,其實内裡已經開始破碎了。
開心了帶出去看看,不開心了踢兩腳。
這就是她的生活。
若當初早知橋邊的溫柔郎君,日後會是這個模樣。
那她一定不會嫁給他。
可惜啊,事到如今。
歲月無法逆轉,她也無法回到年少時。
但好在,這樣的歲月裡,她終于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她這一生不曾有過親生的孩子,但卻有一個寄養在名下的孩子。
這個孩子的生母雖是縣令的妾室,但由于生了這個孩子而離開人世間。
所以剛出生的嬰兒,從此養在了她的名下,她視這個孩子為己出。
銀發老婦人的瞳孔微微轉動,她悠悠開口道:“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沒錯,她想去看看,看看這個孩子過的好不好。
魚樵子很快便答應了她這個心願,但轉瞬她的眉心又皺了起來,她小聲呢喃道:“怎麼回事。”
她的神情,銀發老婦人自然也看見了,隻見她糾結道:“若是這個心願不行的話,那就算了吧。”
“稍等一下。”魚樵子說完,便又重新順着老婦人的生命線搜查,但結果還是一樣。
沉默了一下後,魚樵子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歎息一聲道:“夫人,修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1]
畫面靜默了一瞬,銀發老婦人神情有一瞬間愣住,她擡頭看着面前女子的神色。
雖然周身以及神情給人的感覺都是冷漠。
但她還是看出了對方眼底的勸解。
這樣的神色無異于徹底讓老婦人失了神,隻見她瞬間跌倒在地,眼眶中的淚水頃刻間也流露出來。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她不願相信軒兒早已離世的事實。
不願相信懂事乖巧的的軒兒是因為保護自己,被對方推倒在地後,地面上的碎片就這麼紮進了軒兒的腦袋。
就這麼讓前一秒還擋在自己面前的軒兒,下一秒便因流血過多死去。
說想去看看軒兒過的好不好,這也都是自己的幻想。
她總是在幻想軒兒從未離開,還是個保護自己的孩子,可事到如今來到這裡後,她的幻想也被打碎了。
她冷冷自嘲一聲,随後擡頭看向面前的女子道:“軒兒如今可幸福?”
魚樵子微微愣住,随後回答她:“已經娶妻。”
“娶妻了啊,那就好,那就好。”聽見後兩個字後,銀發老婦人松了口氣,嘴角終于露出些許的輕松。
過的快樂便好。
“姑娘,送我走吧。”銀發老婦人站起身,向着魚樵子搖頭道:“我的心願已了。”
魚樵子聽到對方的話後,與對方四目相對,待看到最初見到對方時,隐藏在眼底的愁緒已經不再時。
她淡淡嗯了一聲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