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音微微斂眉,眼神掠過棋盤方才擡頭看去。
秦四如何能沒看出她不悅,不過卻不在意,笑盈盈進門走來,“頭天來靜塵庵,很是不習慣,來找六妹妹讨個嫌!”
“自家姐妹說話,四姐姐想來就來,何來讨嫌一說。”秦德音神色淡淡,開始收子整理棋盤。
“六妹妹不嫌就好。”
秦四坐在石凳上,見棋局已亂,心知這位三房嫡出的妹妹遠沒外在表現的這般泰然,心下一哂,“妹妹可是心煩親事,要我說,妹妹的出身合該進東宮,與表哥是自幼的情分不說,姑母向來喜歡你,雖說做側妃算是辱沒身份,可有姑母照看日後難說不······”
聽四姐還撺掇她去争,秦德音心裡更煩,冷淡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咱們隻管靜心為祖父祈福,夫家自有祖父祖母操心相看,咱們姐妹日後回城隻管定親成親就是了。”
秦四被噎到,露出不悅的神色,“我這還不是替妹妹可惜!”
她生母是姨娘,就算能進東宮後院,最高也就得個良娣的位分,可這位比她隻小三個月的妹妹卻是不一樣。
原以為會是太子妃,現在卻也落到同她一道住庵堂,秦四胸腔暗暗滋生出一股暢快之意,明面上卻是怒其不争,遺憾可惜!
秦德音向來不欲和家中姐妹相争,本就一府的親姐妹同氣連枝,内裡鬥個烏眼雞不過是憑白讓别家看笑話罷了。
隻是眼下已經落至這般境地,四姐姐還耍着小心思,她不想如往常般忍讓了。
秦德音揮手示意一旁的丫鬟下去,待院中沒了第三人,才沉聲道:“眼下府中還未說親的姐妹,也就四姐和我年長。”
“四姐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不如多想想自個兒的日後,妹妹們雖說也來祈福,可到底年歲還小,耽擱一二年并無大礙。”
見她說話這般不客氣,秦四笑臉僵住繼而龜裂,眼神很是不善。
秦德音卻泰然自若,慢條斯理道:“你我的親事,大概不會在京城找人家了,四姐還是多想想自己。”
就算家裡長輩想拿她們二人與京城高門聯姻,但凡有腦子的人家都不會樂意,那些樂意的人家,多是攀附秦家勢力,想來祖父父親也瞧不上的。
秦四緊緊攥着帕子,心裡怒氣早已是翻江倒海,她如何能不明白,正因為明白,這才來······
既已被看破,她索性也不多費口舌,起身離開。
“我是為妹妹不值罷了,既妹妹覺着我多管閑事,就當我今兒多嘴了。”
秦德音根本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誰都不是傻子,四姐來意她猜到些,雖不知是否全中,不過看四姐氣急敗壞的樣子,該是差不離的。
臨走還不忘挑撥,真當她會與祖父抗争做那隻出頭鳥,哼!
自家姐妹自作聰明的做派,倒是讓秦德音想起謝二,不過這人不是自作聰明,而是本就不聰明。
可恨老天疼愚人,怕是京城九成九的人家都沒想到,太子妃位會落在草包身上。
因着四姐與謝二的舊事,府上花宴當日隻她出面招待赴宴閨秀。
表哥中途離席,祖父暈厥,祖母還被謝夫人嗆聲,府上亂作一團,她當時隻覺着家裡淪為全京城笑柄,日後怕也是别人攻讦她的話柄,慌亂之下自行出府進宮找姑母做主。
宮門口恰遇見請罪的謝二母女,當時若沒那般刻薄······秦德音搖頭,怕是姑母從未生出擇她做兒媳的念頭,對她多有疼寵大概是覺着愧對娘家的補償罷了!
畢竟大伯二叔和爹都是虛銜,祖父又久不上朝,堂兄們殿試後入朝的官位也不高,若是家裡再沒個皇家的恩寵,怕是早淪為笑話了。
花宴次日,她收到姑母的賞賜,看似嘉獎,實則是警告。
也是因那道賞賜懿旨,祖父養病之際與父親商量許久,便決定放出消息給家中适齡姐妹說親。
京中高門大戶誰家也不是傻子,她這個明面上曾是太子妃熱門人選的秦家三房嫡小姐無人問津,四姐因出言無狀落了個品行不端的名聲也被落下來,未免事态惡化,祖父當機立斷将未定親的孫女全部送到靜塵庵。
沉寂三五個月,到時候太子妃大選早已結束,此中事也已消停,她們姐妹回去繼續說親也是可行,隻是親事隻能往地方大族中尋了。
她知曉祖父打算時,早早根據祖父行事考量,盤算了自己有可能說親的人家。
再不濟秦家也是京城一流門第,能與秦家結親的地方大族,既要是世家,也要在朝堂層面與秦家相輔互相壯大,既如此,她要聯姻的人家無外乎琅琊王氏、太康謝氏、長安韋氏這三大家中的一家。
京城一等世家貴女遠嫁地方豪族,她多少是有些心不甘的。
因此昨日去了謝家,主動請謝二幫忙遞信,不過是她小女兒心思作祟,見不得謝二一帆風順罷了。
憑什麼一個空有容貌的草包能入姑母的眼做太子妃,若是太傅家太師家才名與她相當的閨秀,她還能咽得下這口氣,可為什麼偏偏是謝二?
昨日那封信,謝二不論遞與不遞,日後都會成為她和太子之間的心結。
情濃時,是芥蒂裂縫,情薄時,則是尖刀利刃,再多的牽絆情思都會斬得幹幹淨淨!
對于明着給謝二使絆子,秦德音沒丁點羞愧不安,甚至很是期待來日謝二因這封信痛不欲生肝腸寸斷。
與她今時今日所受屈辱、日後遠嫁地方的苦楚相比,不過隻是讓謝二嘗嘗情不自控的惡果罷了!
“阿嚏——”
謝蓁蓁揉着鼻尖碎碎念:“一定是蕭昱在罵我,他就不是好人······”
同時奮筆疾書,誓要将此段時日京城樁樁奇事無一遺漏地告知好友。
當然,蕭昱的種種惡劣行徑也不能不說,塞北苦寒,踩一踩蕭昱讓依依樂呵樂呵,也算他大功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