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貼是家家戶戶财産和兩稅的憑證,征夏稅這事早已通知了幾輪,戶貼是必要核看的,劉氏和王二自然沒有準備不好的道理。
王二水拿出來遞給了劉滿戶,然後踟蹰的抄着手。
劉氏給他使眼色,叫他直接對着劉保長言說。
王二水這才佯作自然的咳嗽了一聲,拎了個條凳,對着劉原道:“劉保長,你看你們忙活了這大半晌,先坐下歇歇,竈上煮了豆湯,我去給你們盛出來解解渴……”
劉原卻并不坐,隻敷衍的笑:“那倒不必,我們也不是誰家都會坐一坐,這家坐坐那家坐坐,今兒個這差事要做到什麼時候去?”
被這麼直白的嗆聲,王二水也不敢有什麼言語,隻呵呵笑了一聲。
劉氏用力撇了撇嘴。
他們瞧不上自家,瞧不上王二水,她又不是不知道!
隻是這巴掌當面扇到臉上,她到底不能像王二水那般逆來順受,一點氣性也無。
石蛋一直被劉氏扯着,擋在她的身後。
他一早就得了劉氏的囑咐,往日裡跳脫的性子,此時也隻安安分分的站着。
劉保長态度如此明了,可該說的話王二水也隻能硬着頭皮說。
“劉保長,你看是這樣,如今我家戶貼上仍是三等戶籍、三十一畝田,但您應該知道,我大哥家原來那十五畝地,現下隻剩十八裡坡的二畝淤田,其他的十三畝四分地,皆已賣與了劉滿戶劉戶長了。還有,這戶貼上的老大和娃兒們的爺爺,早就不在了……”
剛說到這裡,劉保長就一聲打斷了他們:“這誰家還沒點情況了?戶貼是如何寫,就如何繳!否則鄉裡縣裡的事情不全都亂了套!”
王二水猛的噤了聲,想說什麼又咕噜着沒說出口。
“可是……”
劉氏挺了個大肚子,不甘心的想要申辯。
“可是什麼?劉保長說的還不清楚,啰嗦恁多作甚!”
見劉氏要說什麼,劉滿戶迅速開口,截斷了她的話。
原本沒聽到劉原開口之前,他還拿不準劉原的态度。
可剛聽了劉原的意思,淨是有意幫襯着他,當下心裡也穩了,說話硬氣許多。
劉氏一口氣憋在肚子裡,直悶的火氣直蹿。
她扶着八個月大的肚子,也顧不得那許多,恨聲道:“劉滿戶!你是分管了我們這一戶的戶長,還是你是這一保的保長!?這偌大一個東鄉,便宜都叫你占去了,你是憑的什麼不叫我說話?”
接着又對王二水喊道:“王二水,去把大嫂子請來!”
“今兒個,這天大的冤枉硬要扣在我們這一家子頭上。地都賣出去了,偏地稅還得我們擔着,人都因為支移死了,丁口稅還得照樣交!就算今兒橫豎非要讓咱們把死去的丁口錢和賣出去的地稅都納了,也要叫嫂子聽個分明,咱們兩家從來就是一氣連枝!”
“也叫鄉親們聽個分明,趕明兒啊,我們老王家這一戶兩門若是全都倒了,也總要叫人知道,是怎麼倒下的!”
“倒在哪啊?倒就倒在,鄉裡沒人,一個能在鄉裡縣裡甚至保裡把事說話的人都沒有,卻偏偏心大了,去置下了幾十畝地!人還不可着你削痛快,把你露出來那點毛給拔光咯啊!公爹你們糊塗啊!有了餘糧做什麼要拿去置地!怎不知一門種地,不如一人做官哪!”
劉氏說着,挺起肚子站起來,王二水打眼就要來扶,被劉氏一甩手拍開。
“去叫人啊!把大嫂子叫來!雙滿村的村民父老,能來的都來,來不了的啊,也都打起耳朵聽一聽!”
石蛋趕忙來扶着劉氏,見了今日情形和母親的形狀,少年人的氣血湧上來,當即就要朝着人群喊話理論。
王二水不敢不聽劉氏的,見石蛋扶住了她,忙又轉了身往隔壁院去。
“吱嘎——”
小院的院門一響,有人來了。
推開木栅門,與王二水打了個照面的,正是他那大侄子王景禹。
王景禹掃了一眼院中衆人:“我娘身子還沒好利索,家裡的事找我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