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禹已經看出來了,劉滿戶與他那位臨南縣“三皇五帝”之一的都保正姐夫,關系定然一般。
東鄉的都保正李茅,是實實在在的掌了東鄉一鄉賦役差役和自衛安保的“五帝”之首。
劉滿戶若與李都保的關系親近,又怎會隻是一個隻管了十來戶的戶長。
起碼不撈個大保長當當?
又何至于眼巴巴的,花那麼多拐彎心思,摳着自己家幾畝地不放?
“祖脈?”
劉滿戶像聽了什麼笑話一樣反問一遍。
若說是龍脈這種與皇家有關的東西,他劉滿戶也不是沒聽說過。
哪怕是那些富貴官宦人家,過着吃喝不愁的日子,也的确有愛講什麼風水,想看個好祖脈,以求家族興旺長久的。
可在他們臨南縣周邊幾十裡這十幾個村,他活了幾十年可以頭一次聽。
都是天天臉朝黃土背朝天,過了一日就算一日。
能把眼前的日子的過好就不賴,哪還有人相看什麼祖脈!
像他劉滿戶這樣,能騰出手來并且也有餘力做長久點的土地規劃的,能他娘的有幾個?
哼,這小子就是在滿嘴扯屁!
想到這,他的臉頓時更黑了。
“你信口胡扯些什麼!我說了這麼多你是壓根沒聽明白?再問你最後一遍,十八裡坡那地你到底賣不賣?我告訴你,過了這村……”
“不賣。”
劉滿戶後半段話,生生卡在了喉嚨。
他猛的向前邁出兩步,站在桌前瞪視王景禹:“你……你個……”
王景禹依舊四平八穩,他敢賭,劉滿戶沒那個膽量公然用強。
畢竟他劉滿戶自己清楚的很,他那所謂的親姐夫靠山,壓根兒就不牢靠!
王景禹站起了身,端着碗筷,準備去竈房收拾,再把王母的藥盛出來。
經過劉滿戶的時候,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劉戶長,我沒記錯的話,之前您買下的我家那十三畝地,契書上寫的可是:三年内,均可于一輪收成後按原價贖回。對吧?”
聽他突然提起這茬,劉滿戶警醒了下,反問。
“是又怎麼樣?”
當時為了能讓王陳氏下定決心把地賣給他,并且在四野八鄉象征性的彌補些這件事的負面影響,才特别加上了這一條款。
他自然是料定了,隻要王家老大真的回不來,那王家絕無再贖回的可能。
“劉戶長好記性。小子要去熬藥了,您不妨再坐下歇會兒。”
王景禹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滿戶呆愣原地,不知他突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他看了看已經放松下來,閉目養神的王陳氏,最後一聲冷哼。
一個毛都沒齊的十歲崽子,說什麼還不跟放屁差不多?
“王八糕子!走着瞧,有你們喝西北風,腸子悔青的時候!”
他這一趟來,牛二的事他不能直接開口打聽,在雙滿村裡四處都找不到這死瘸子的人影。
地的事兒也沒談攏,真是攢了一肚子的窩囊氣。
可惜撂這句話的時候,肚子又不争氣的咕噜兩下。
院子裡二郎二丫又聽見了:“二丫,他好像又餓了!”
“那當然,這都什麼時候了,大哥做的飯又那麼好吃,誰幹看着吃不着能不餓!”
“就是就是,大哥做飯太好吃了……”
劉滿戶:……
他一時半會都呆不下去了!
“咣——”
劉滿戶一把推開王家的籬笆院門,不成想,不遠處的王二水卻一臉熱情迎了上來。
王二水:“嗳,劉戶長嗎這不是!今兒怎麼過來了,家裡坐坐啊……”
那劉滿戶一肚子氣正沒處撒,以前這王二水因為他買地的事,還給過他臉色看。
今兒倒不知刮了哪門子風,想着來巴結自己了?
“哼,就你那熊樣還叫我?你也配?坐個屁坐!”
撂下這麼句話洩氣,劉滿戶大步出了雙滿村。
·
一個月後的清晨,王景禹跟着時辰剛剛起床,卻聽院外牛二大聲喊叫起來。
“大哥兒!大哥兒!起來了嗎?出事了哇!”
王景禹穿好鞋子,聽牛二在外面斷斷續續的喊着:“這誰啊!哪個王八犢子,心咋恁黑啊!”
邊喊還手忙腳亂,叮叮咣咣的搬着什麼。
王母也被這動靜鬧醒,要起身去院裡。
王景禹暫時穩住她,把兩個翻了身還在睡的崽送到她那邊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