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與那個人生死一别後，方棠便再也沒聽過這些話了。

她是将當世魔尊斬于劍下的上神，世人隻道她斷情絕愛，卻無幾人知曉是她當真與所愛永絕。

戚梧見她不說話，不動聲色側了側身，挪到晚風風口處，替她擋着些，“待你轉悠夠了，我們便回去。”

方棠心亂如麻，想來尋陣法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伸手去撩了一下戚梧劍上小花，輕聲應道，“散累了。我們回連水閣吧，戚姐姐。”

回到連水閣後，戚梧沒急着回自己院落，反倒是跟着方棠進了她的小院兒。

方棠喜昙花，此時正是昙花開的日子，院内的角落無聲的出現了幾盆待放昙花。方棠本有些疑惑，撚起花葉中的字條一看，才知是季伯伯之前便受她爹囑托，自己在居所養了昙花，等到方棠選了居所定居下來之後才送到此處。恰是院内無人，便留了花和字條。

“不說景光了，連我見了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師妹都有人在意，我都羨慕得很。”戚梧的話中不帶調侃，反而滿是真切，似是真的從未被人在意，從未有人關心，“師妹最近風頭正盛，怕是過幾日還會被更多人注意到呢。”

方棠把手中紙條疊好妥善放在荷包中，聽她說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說，“你等等。”便進了屋子翻找了好一會兒，手中攥着什麼出來了。

她湊到戚梧跟前，另一隻手将她的手擡起，才張開那隻手，把幾顆棕灰色的橢圓種子放到她手中，“我以往最愛昙花，隻是自己并不會養護。小桃怕我來了清墟門，有事會覺得無趣，便塞了我幾個蓮花種子，叫我若是想打發無聊勁兒的時候就泡在水中，它們自己會長出來。現下我贈戚姐姐幾顆，之前戚姐姐許諾我的小白花的種子，可得給我尋來作為交換。”

戚梧将那些種子接下，怔怔合上了手，腦中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平日裡最常叫的稱呼，“知道了，師妹。”

“那我便先休息了，戚姐姐也早些休息才是，今天走了好遠好遠的路，若不早睡…”那種子她拿出來之前仔細用帕子擦了幾遍，手上還有些灰，拍了拍後略微擡頭看着戚梧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瞳孔，“明天日上三竿還起不來，食堂少見的早點便隻能被我和景光享用了。”

“知道了，師妹。”

方棠覺得有些好笑，伸手在戚梧眼前晃了晃，“你是應聲蟲嗎，好、師、姐？”

那“木頭人”才動了一下，擡起手指了指屋内，“你說我是，那我便是。去休息吧，走的遠了便一步都不想挪了。我回我的院裡，正巧可以替你帶上院外的門。”

“謝謝戚姐姐！”方棠确實開心，一口答應。伸手關上大門，正準備去歇息，又想到什麼似的，跑去窗邊推開窗戶，看着往外走的戚梧，“戚姐姐，好夢。”

那人劍柄墜着的小花一晃一晃，像幾個小鈴铛。

戚梧聞聲回頭望過來，夜色之下看不太清，但好像是笑着的，“好夢。”

戚梧很少做夢。

但那一日，她夢見了許多。白日裡總惦記着的東西，夜裡便容易入夢。

她夢見自己在無邊的樹林裡，入眼都是如新雪挂枝頭的白色花朵，有花無葉，沒有路，沒有人，隻有她自己。

不見日月，連天空也是白色的，望不見邊際。

好像一場天地無聲的葬禮。

她靠着樹坐下來，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渾圓雪白的小兔子，小爪扒拉她的衣袖，然後幾步跳遠了。

剛想跟上去，那白兔也一步一停，等着她靠近。但接近之後，小兔卻又跑開，鑽進草中藏起來，晃悠着腦袋埋頭挖刨，扒出來一個流光溢彩的果子，是這天地之中唯一的顔色。

白兔不走了，她也停下。

戚梧蹲下身來伸手輕輕觸碰那果實，如同長夜之中劃過一縷光亮，絢爛光芒從那果實射出，所及之處，渲染出山水，點墜出花葉。茫茫白色褪去，顯出萬物本來的模樣。

此刻開始，她的世界有了色彩。

“是你..”

*

“師姐！日上三竿了，該起來了！再不去食堂，當真一粒飯都不剩了！”

院外響起來了景光的聲音，接着便聽見了自己那師妹的聲音也跟着附和，“戚姐姐，你若是再不起來，我便自己進來坐了，你昨天可說的我可以自己進來的，我打招呼了哦！”

戚梧尚覺得腦中有些混亂，身子也格外的疲累，吃力的撐起身子坐起來，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