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娘娘臉騰地紅了，她能想象到此時北山頂上那肆無忌憚的嘲笑聲，如果自己也遇到這種奇景，可能也會悄悄地在心裡狂笑三聲吧。

她掏出銀帛煙盒，這是北山道長能擁有的高級山水香煙，她這裡的，隻有零星的散煙卷，有也馬上抽了，從來沒有存貨。

西山娘娘在春風裡抽着施舍得來的煙，滿腹愁腸，無法排解。

玄青冬抱着她的腿：”師父，我就知道你是吓唬我的，您放心，我已經學會了描摹古畫，馬上就能接活賺錢，以後不但能養活師父，還能把月老廟重建，描金繪彩，您的神像也重塑，換成青銅的，不，太低端了，換成黃金的，師父，我會讓您成為整個元龍神國，最最尊貴的神。“

西山娘娘吐着煙圈：”我不喜歡愛撒謊，更不喜歡愛吹牛的徒弟，走吧“

玄青冬連連擺手：”沒吹牛，師父，您等着，我上次去黃州出公事，得了小半袋珠子，我這就去拿來，全部給您。“說完就跑，下山時因為太快踉跄了幾下，差點跌下懸崖摔死。

西山娘娘幽幽歎口氣，吸着煙，披着半舊的白色披風，喃喃道：”人家懲穗道長閉觀有的是煙抽，我這閉觀，不得餓死。“

矮小的月老廟吱呀一聲，木門緊閉，還手工上了把黃銅大鎖。

北山山頂，高陵呵呵：”猜猜，這個小狂徒接下來會做什麼？“

和尚笑道：”不會再燒一次師父吧？小傅頭發都沒恢複過來，看來又要秃了，當我師妹得了。“

朱寅微笑：”可能不會燒，但會砸了月老廟。“

懲穗斜眼瞅過來，朱寅點點頭，瞬間不見。

萬福祥失去意識時，突然被一股大力托起，扔到岸上，他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吐起來。

朱寅一襲紅衣，清雅柔和，他背着手，溫和地注視着憔悴不堪的小男孩。

萬福祥跪倒在地：”對不起先生。“

朱寅擡擡手，小男孩便不由得站起來，他朝遠處彈了兩顆石子，一隻漂亮的大野雞，一頭健壯的黃狍子便摔出來，落到他的腳下。

朱寅揮着手，把兩樣東西處理了，糊上泥巴，架起火烤上了，才輕輕說道：”不急，先吃點東西再說。“

兩人各自拿着一條雞腿吃着，朱寅就坐在火堆旁邊，坐姿也很接地氣，他看着狼吞虎咽的小男孩，笑着打趣：”你我的廚藝相比，誰高一些？“

萬福祥羞澀地摸摸頭：”确實是先生好，又香又嫩，相比之下，我烤得太老，師父為了不駁我的面子，這些年太辛苦了。“

朱寅笑道：”那倒不至于。“

萬福祥吃完東西，又開始失落了，低着頭，隻是道歉：”先生，對不起，以後在外面，我絕不敢提先生名諱的。“

朱寅細嚼慢咽地吃着東西，看向萬福祥的目光變得深邃：”再講講吧。“

萬福祥猛地擡頭，對上朱寅的眼睛，那雙平日裡清冷克制的眸子，此時包容、鼓勵，甚至有點瘋狂？先生這是在給自己機會。

朱寅一動不動地看着萬福祥：”就講你老祖萬青河。“

萬福祥被先生的眸子吸引着，有許多的靈光争先恐後地往外跳，他突然站起來，哈哈大笑，叉腰朝天：”先生，我懂了。“

朱寅眼睛好像彙聚了滿天的星光，熠熠生輝，他笑道：”講。“

萬福祥爽朗笑道：”萬青河，不管他是常勝将軍，還是萬家老祖，還是為情自殺，有一點自始至終都沒變過。那就是純粹，不完美，毋甯死。“

朱寅笑道：”好。“

萬福祥繼續講，神采飛揚：”還有被先生撕掉數次作業的那位常勝将軍，那場令他名聲大噪的戰役，其實也是危機重重。若是對手略懂天氣，利用好風向火攻，他的大營将損失慘重，若是對手略懂地理，稍微引流一下二裡之近的懸河，第一晚在他人疲馬憊時便可水淹七軍，若對手略懂曆史，知道這位将軍的屬下已經犯了當地土著的圖騰，稍加挑撥，便可坐山觀虎鬥，坐收其成了。在如此大危機下，竟然還能取得壓倒性的大勝利，确是對手送分送命成就了他。“

朱寅笑：”很好。“

萬福祥再次跪下：”先生，我不離開元秦了，我還要在高氏書齋讀書，做先生的弟子，學得好本事，以後率領天下兵馬，為天下黎民百姓而戰。“

朱寅大笑：”非常好。“

北山山頂，懲穗漂亮至極的手夾着細長的銀嘴香煙，優雅地吸着：”呵，小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