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夫富貴若有神助,貧賤若有鬼禍。”
另一邊,謝宴之也同樣說了這句話,站在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立場上,語調玩味,并在念出最後一個“禍”字後,側身看向被自己挽着手臂的時重:
“公子怎麼看這句話?”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聽到時重這不假思索的答複,謝宴之忍不住眉眼彎彎。
真有意思啊,明明是截然相反的論調,前面問的是人力有窮盡,後面答的是百因必有果,偏偏若算上自己這個“鬼禍”,兩句話又重新連接起來,殊途而同歸。
朦胧的月色下,兩人默契的相視而笑。
在前方帶路參加宴會的仆從聽得一臉茫然,琢磨半響還是不懂,隻能感慨人家小夫妻倆感情是真的好,當即非常有眼色的配合着放慢腳步。
仆從:反正還餓着,随便吃點啥,汪汪汪。
他不會知道,趁着謝家臨時舉辦宴會的混亂,某位“小妻子”是如何從枯井中、樹根下乃至水塘底喚醒那些慘死多年的亡魂,又是如何從這些死者混亂的記憶裡,挖掘出了八年前的血淚舊聞,印證了某些最糟糕的揣測。
在蜿蜒的石子路上走走停停,腳邊的草叢裡有蛐蛐的叫嚷和寒蟬的低鳴,不多時,路到盡頭,時重攜着謝宴之于宴席入座。
入席後,他才聽說,這場7小宴确實是為他們接風洗塵,但同時也是為了歡送甯衛使的離去,而且江太守夫婦也會一同離開。
“說來,既然那隻山虎已經伏誅,後續道子要繼續留在周縣嗎?”飲了口果子酒,甯素心詢問時重行程,“還是同我等一起回郡城?”
時重稍作思索,征詢的看向謝宴之,對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說道:“我的事兒不急,按公子原本的想法來就好。”
微微點頭,他開口回複:“鎮魔司的任務彙報就交給甯衛使吧,郡裡我就不必去了,接下來我們準備繼續遊曆九州。”
“謹受命。”甯素心正色應下。
正事談完,身後的侍女迅速捧起酒樽為兩人添滿,宴席的氣氛逐漸上揚。
在一片熱烈喧嚣中,江尚卻仍心有疑慮:
不是去花城郡,難道我猜錯了?
也對,凡人死後縱然成功化鬼,想要像這位一樣,起碼也需要修煉百年,或許他真是猜錯了。
出于對鬼道的一知半解,江尚暫且放了放疑心,笑吟吟的為身旁妻子舉箸夾菜。
而坐在地主謝縣令身後辜幕僚則相反。
他完全不了解的鬼道,但幕主謝庸正的幾個兒子都是他看着長大的。一開始或許沒認出來,但宴席上再見,卻是醍醐灌頂、不寒而栗!
此刻聽到時重他們要走,辜幕僚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不管是人是鬼,走了就好。
但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回頭先告假幾天,畢竟如果真是……就這麼點俸祿,拼什麼命啊。
……
翌日,朝陽升起的時候。
一支帶了幾十名衙役護衛的車隊穿過了周縣的東城門,與此同時,數十裡外的西城門,另一輛馬車也早早的出發了。
“謝家這裡不用處理嗎?謝庸正也是你報複的目标之一吧。”
“有您的幫助,我已秘密喚起了那些亡魂,不管是被謝家人随意處死的奴仆,還是那些死在後宅争鬥中的姬妾都滿懷複仇的怨念,餘下的,就交給它們吧。”
隔音良好的車廂内,兩人短暫的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已然卸下面紗的謝宴之難掩不安,手指攥住了時重的衣袖:“公子會覺得我這樣不顧孝道,太過……狠毒嗎?”
他忍不住喃喃解釋:“我原本也算是官宦人家出生,自幼研習四書五經,又考入白鹿書院,對嫡母也有戒心在,若非他謝庸正默許,加上姨娘私下引我歸家,怎有機會能這般肆無忌憚的擄了去。”
憐惜的摸了摸謝宴之的長發,時重有意開解他,“凡人的孝道,本質是朝廷統治萬民的工具,管得自然寬了些。”
“但燕燕你已不是讀書人了,身為鬼道術師,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
别的不說,時重自己早早拜入滄瀾道,雖不像邪道術師那樣六親不認,至親血脈也能拿來充作邪術素材,但也習慣于斬塵緣。
塵緣既斬,後續便是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像謝宴之這樣被親生父母出賣的,顯然是沒什麼親緣,反而結了孽緣的,快刀斬亂麻不是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