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風塵仆仆,此時既用完朝食,便很該找家客棧整理一二,兼且時重有意安撫,遂邊走,邊投喂,專挑了些甜味的糕點零嘴。
謝宴之一開始還記挂着謝家的事兒,思慮重重,可之後一路上又是豚皮餅,又是古剌赤,又是酥黃獨的,滿口香甜,漸漸就隻顧着吃了。
瞧着,還有些孩子氣呢。
看得時重不由唇角上揚。
再念及燕燕早逝時的年歲,他的眼底便多了幾分憐惜。
周縣隻有一家客棧,畢竟是小地方,環境簡陋,僅比西郊廢棄的住宿稍好,臨時燒了熱水,換洗一番,再去到衙門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縣衙門口,守門的阍吏極有眼色,從兩人衣冠瞧出身份不低,又聽是鎮魔司來人,一方面當即态度殷勤的引到客堂稍息,另一方面趕緊去後頭彙報上峰。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縣令謝庸正就穿着官服出來了。
他一眼就見到了時重和謝宴之這對年輕男“女”,一個身穿玄衣,外披同色鶴氅,另一個則是翠袖紅裙,面紗朦胧,兩者站在一起分外和諧。
謝縣令視線自然掠過“女眷”,落在對面披着鶴氅的陌生公子身上,細細打量,隻見看不出材質的玄色緞面上,隐晦的暗紋仿佛組成了一顆通天樹。
他眼前一花,通天樹的無窮根須迅速開始蔓延生長,生生困住了一頭猛虎。
刹那間,痛苦不馴的吼聲就從樹根囚籠中沖出。
虎嘯聲震耳欲聾!
已是知命之年的謝老爺直接被吓到腳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個狗吃屎,好險被身後跟着過來的幕僚伸手扶住。
等他緩過勁來,重新站穩,順帶把幕僚的手臂掐得青紫後,年輕公子的鶴氅已經恢複正常,隻能看到隐晦的暗紋,隐隐呈現樹木的形狀,方才的一切仿若幻覺,現實中的時間更是僅過去了短短須臾。
為這詭谲一幕後怕之餘,謝縣令倒也因此能确定,眼前這位公子真是鎮魔司來的大人物,遂連忙招呼:“公子久等了,我是本地縣官,不知您是?”
“滄瀾州,時重。”攬過謝宴之肩頭,含糊介紹,“這是家眷燕燕。”
縣令謝庸正在短暫茫然後,習慣性的拱手招呼:“哦,是滄瀾州時氏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還請您與夫人在客堂喝杯茶,我已經讓人去通知與您同樣來自鎮魔司的上官扈大人了,稍待片刻想必就來了。”
時重微微颌首,在客位坐下。
被生父忽視徹底的謝宴之默不作聲,見狀也跟着一同落座,面紗下嘴角的弧度透着嘲諷。
謝縣令半點沒有認出面前“女眷”的身份,一心沉浸于官僚話術,繼續同他眼中來自鎮魔司的大人物拉關系。
“從郡裡來的是衛使甯娘子,我兒同她是手帕交,約好了今日一塊兒去南郊跑馬,改天您也可以攜夫人一同去……”
時重端起杯盞抿了口清茶,時不時敷衍地應和,眼角的餘光則時刻關切着謝宴之的情況。
一時間,整個客堂陷入難以言說的古怪氛圍中,偏生造成這一點的三人毫無自覺,依然繼續各做各的。
隻有坐在左下方的倒黴幕僚看出了少許端倪。
他一邊揉按着手臂,一邊滿臉迷惑的思忖,總覺得現場氣氛說不出的違和,呃,不是,謝縣令沒問題,還是那個圓滑的老油條,關鍵在于來客的那對夫婦,女方似乎認識縣令。
等等,那位夫人的眉眼是不是有點熟悉?
究竟是打哪兒見過呢……抓耳撓腮.jpg抓耳撓腮.jpg瘋狂抓耳撓腮.jpg
“……說起來,燕燕也是周縣人呢。”交談間時重話鋒一轉,突然向幕僚發問,“所以,辜先生你一直看過來,是因為以前認識他嗎?”
迎着老上司不悅的目光,辜姓幕僚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盯着人家“女眷”好久,當即老臉一紅,真是晚節不保啊。
他趕忙解釋:“是啊是啊,啊也不是,就是我瞧着娘子有些眼熟,似在哪兒見過。”
謝宴之挑了挑眉,輕咳一聲,正有意說些什麼。
然,恰在此時,收到通知的鎮魔司衛使甯娘子終于回轉縣衙,在江太守夫婦的陪同下一起來了客堂。
仿佛某種無形的力量暗中指引,謝宴之與太守夫人謝晚晚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