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秋筠對孟嘉說完這句話,将腰間的牌子一扯,在那人眼前晃了晃,“有點兒意思,你多少身價?先看看你這張臉值不值我出的價錢。”
孟嘉拍了拍她的肩,轉身下樓。
樓下仍有尋芳使在候,孟嘉随口問了一個,“世子的宴席可是設在裡面?”
那人愣了愣,低頭回道:“正是。”
“方才有一位白衣公子,他進去了?”
那人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孟嘉摸出請帖,在他面前一晃,“帶路。”
穿過光線昏暗的十丈長廊和狹窄的透星小園,推開一扇紅漆大門,裡頭烏泱烏泱的人頭和高高低低的男女話音霎時一同湧了出來。
重徹宴客,還真是連吃帶嫖啊……她就知道,這帖子遞到她手裡來沒夾什麼好心。
四下一掃,并沒有一個穿白衣的。
孟嘉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說不清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
他不在這兒,也好。
孟嘉輕吐了一口氣,餘光一掃,眼生的多于眼熟的。看來除了京官,也有外官。
幾乎沒什麼大員,一共兩方大桌堆疊數不盡的珍馐。重徹在裡側坐着,一左一右,是趙缁,還有……段長信。
段長信率先發現了她,提醒了身邊的重徹一句,起身便笑着過來,“宜卿,怎麼來得這樣晚?世子可有些不高興了!”
她和段長信還沒熟到這份兒上吧?
孟嘉笑道:“有些私事,少不得辦完了再來,失禮。”
到重徹跟前,又賠了一道禮,并道:“下官家下忙碌,不便久留,萬請世子容諒。”
重徹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僅是掃了她一眼,下巴指了指段長信身邊的空位,“算你識相,坐下吧。”說話之間,将軟偎他肩腰之間的美人粉膩後頸重重地掐摸了一把,低咒,“都要貼近本世子肉裡去了,浪死的妖精!”
孟嘉竭力按住了想吐的欲望,打算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辭。
她雖然穿着男裝,風月之人一瞧就知道不對勁,她坐在這裡真是十分突兀。
活該……誰讓她犯蠢。
桌上還有幾個熟面孔,随意兩句寒暄,段長信先端起了酒杯,向孟嘉笑道:“原本這酒不該我先端,隻是頭幾天聽說内眷不曉事理,在雲祥街有所冒犯,惹起些不快之事,該我代内人盡個禮數。”
說罷,段長信把酒杯湊到唇邊,眼角瞥着孟嘉,一飲而盡。
段長信此人素來圓滑詭詐,在官場浸淫多年,不論對上對下,辦事從來是未提真話先低三分,暗裡要你知情識趣加倍捧回去,若不怎麼有眼色的,日子可就不大好說了。
孟嘉垂了垂眼皮,瞧一眼侍女斟上來的美酒,笑道:“大人這麼說,是怪我得罪了。原隻是夫人一句話,隻是恐怕這件事傳揚出去,有礙大人的官聲。知道的說是侍女欺主,不知道的,還隻當是府上人慣是仗勢欺人呢……”
重徹陰冷地瞥她一眼,沒說話。
段長信連聲道是,一副歉疚模樣,看了看孟嘉沒端的那杯酒,“這——”
孟嘉端了起來,留意了一下衆人神色,在段長信眼前晃了一晃,“大人容諒,下官酒量不濟,隻能白領您一番心意了。”
此時動靜已經比她進來時小了些。外官紛紛打聽來人是誰,明白了來人身份,更是糊塗了。他們多是對孟嘉的傳聞知道個一星半點,此時見孟嘉同定王世子同席,一時摸不清來人和重徹的關系,都在暗中觀察這邊的動靜。見段長信都被孟嘉駁了臉面,更不敢輕易上前攀談。
段長信皮笑肉不笑:“自然、自然!”
不料,趙缁卻在旁突然道:“此事本少君也有所耳聞,聽說孟大人用一千五百金替段夫人長了個教訓,好手筆!”
聽到“一千五百金”,用腳想也知道他們的意思了。
孟嘉擡眼看向趙缁,慢慢道:“少君以為有什麼不妥?”
“沒什麼不妥。”趙缁看她的眼光變了,語氣也輕佻,他拿筷子指了指,“肴馔酸甜鹹辣,比不過一個鮮字。這時節天寒地凍,沒有什麼珍稀時鮮,碗盞裡盛的都是些俗物,就好比滿樓的姑娘,再豔也賣不上價去——”
“孟大人這樣天底下獨一份兒的鮮美姿色,區區一千五百金,還不是手到擒來?就是本少君……也覺得值了。”
孟嘉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
趙缁這個沒有腦子的蠢豬,羞辱于人對他有什麼好處?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都搶着幹,難怪華纾瞧不上他。
趙缁原本還有兩分痛快得意,見孟嘉唇角帶了點不起眼的弧度,他卻像被對方狠狠打了一個耳光,皺眉道:“你笑什麼?”
孟嘉道:“少君謬贊,在下不該高興?”
趙缁結舌,“你這個女人——還有沒有點兒廉恥!”
孟嘉唇角泛笑,目露譏諷:“看來廉恥一道,趙少君比我懂得多。少君不為女子,實在是可惜了。”
重徹冷冷出聲:“行了!都把嘴給本世子閉上!”
孟嘉索性立起身來,向重徹揖道:“多謝世子美意,下官恐惹上官不快,先行告辭,請世子容諒。”
重徹道:“本世子給了你天大的臉面,你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