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望的“不便相擾”出唇的同時,蘭生羞怯地點了點頭。
……
“看來她願意。”孟嘉頭也沒回,“既然你不想作陪,那就請沈公子留個住處,稍後我會把人好好地給你送回去。”
沈鶴望走過來,半遮在蘭生身前,道:“公子誤會了,在下所言不便相擾的意思,乃是因為今日相逢,既然你向我二人道一句恭喜,自然該我們請公子一席才對。”
孟嘉微微一笑:“也好。”
沈鶴望揭了剛畫完的那張畫,把其餘材料都托給對面的馄饨攤子主,圍觀之人見狀低聲議論着散去。孟嘉從姜黃身前抱着的一堆盒子裡抽出一個,對她道:“把東西送回驿館,我在城裡最大的酒樓等你。”
姜黃耳力不錯,方才雖然抱的東西太多沒辦法往裡去,他們的談話總是能聽得清楚。此刻側身一瞟,見一個男人護着一個低着頭的女人,正在稀稀拉拉散去的人群裡說話,便道:“他們可靠嗎?”
“可靠,你快去快來,不會有什麼事的。”孟嘉拍拍姜黃的肩,把她送走了,回頭又叫他們兩人,“走吧!”
優縣雖說比不得大城,可最好的地方對一般人來說也算不得尋常了。而既然吃的是人家的喜宴,自然是不用客氣。
孟嘉點菜,向來如韓信點兵,吃不吃的,看兩眼也算這道菜值了價錢。
姜黃來得很快,她推開雅間的門,疑惑詢問裡面喝茶發呆的那人:“你究竟點了多少菜?”
孟嘉眨了眨眼,醒過神來:“沒多少啊,也就八個涼菜、十二道熱葷、四樣點心、六種蜜餞……四個人,這還多?”
姜黃古怪地瞥她一眼,“難怪!那對小夫妻在下頭跟掌櫃的說話愁得不像樣子,那小娘子連腕上的銀镯子都褪下來要押給掌櫃的抵賬了。”
孟嘉攤攤手,無辜道:“我說我請吧……”
她伸手一撈,把此前從姜黃手裡抽出的盒子拿在手裡,解開盒蓋,露出一支赤金花簪。解下腰間的一隻小荷包,摸出兩顆金花生擱在了裡頭,又摸摸簪頭的重瓣芙蓉,向姜黃道:“本來這是給你買的,看來你也戴不上了。回頭歸了京,我另送你一支好的!”
姜黃倒是無所謂,揀了一枚杏幹兒撂在嘴裡,“我不愛這玩意兒!”
包間門口傳來響動,孟嘉将盒子一蓋,若無其事地擱在手邊。
蘭生進得門來,顯見得臉色白裡透紅,像着實出過二分汗。反觀沈鶴望,就要平靜許多,進來時,還有心情同孟嘉客套:“孟兄久等。”
孟嘉笑道:“的确等得久了一些,莫非沈公子遇見了什麼麻煩事?”
沈鶴望倒也直言不諱,淡淡笑道:“今日出門倉促,未曾料得娘子遭逢故人,險些要被押在這裡抵賬了。”
他倒肯說實話。
孟嘉笑道:“是我料得不周,原想公子娶得如此一位絕世佳人,又公然與之在街頭作畫,真可稱得大家風度,口袋裡不會少了黃白之物才是。”
沈鶴望道:“慚愧,在下隻是區區一名畫師,素日隻靠賣幾幅畫作勉強供得上用度,幸得娘子不嫌棄……許是委屈了她些。”
“何出此言?”孟嘉笑道,“你們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不知道要羨煞多少男女。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識結緣?”
沈鶴望看了一眼身邊的蘭生,柔聲道:“阿蘭,那我說了?”
蘭生紅着臉點點頭。
“去歲七月七日渡仙橋前得遇,我見我妻布衣荊钗勝過天仙神女,兩廂情願,遂結連理。”沈鶴望向孟嘉道,“可有什麼問題?”
孟嘉搖搖頭,“當然沒問題……我隻有兩句話想問問令正,可以嗎?”
沈鶴望欣然允諾:“當然。”
孟嘉目光緊鎖住蘭生,她仍舊如從前一般,嬌怯柔弱,隻是而今眉眼之間卻沒了那時的苦氣,頻頻望向身旁的男子。
沈鶴望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又轉頭向孟嘉道,“我妻嬌弱,請你别吓着她。”
孟嘉一笑:“自然……蘭生姑娘,在下常有疑惑,萦繞心頭,日夜不休,請你為我解一解——當日你我一别,你就被人送出京了?”
蘭生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芝生的事,你當真全然不知?”
這次,那女子卻驟然紅了眼眶,把臉扭向一邊,埋在丈夫肩頭,纖纖五指握着手帕捂在臉上低泣。
“好……我知道了。”
“薄具賀禮,祝二位白頭偕老。”孟嘉把手裡的盒子推向沈鶴望那邊,“好好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