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忙不疊道:“大人誤會了,實在是此案一向由葛大人經手,已經用印結案遞了上去,已無再度提審的必要。”
侍郎葛潛,居然已經把案子審過了。
孟嘉心中驚訝,卻不動聲色,笑道:“審自然是已經審過,隻是對于如何審案我還有些地方不清楚,已同上官請教,葛大人便允我來練練手,也免得以後在正經案子上出差錯。”
牢頭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這樣,大人稍候,我這就給您傳人犯。”
孟嘉點點頭,坐了片刻,便見牢頭帶着一個蓬頭亂發的男人進來,一邊指揮獄吏将他綁上刑架,一邊向她道:“大人,這就是陸興镖局的镖頭冷涯。”
孟嘉擺擺手,“不必了。”又指指案前一張矮凳,“坐。”
牢頭晃過來,一屁股坐下,孟嘉擡頭看了看冷涯,又看向牢頭,挑眉道:“難道要審的是你?”
牢頭察覺到不對,尴尬地站起來,半彎着腰,也回頭看了一眼冷涯,試探道:“大人不會是要他……”
孟嘉點點頭:“當然。”
聞言,刑房中的諸人皆齊刷刷地看向她,牢頭脫口而出:“大人,咱們這兒從沒這個規矩!”
戴罪之身,如何能不上刑架,還與提審官員平起平坐?
孟嘉笑笑,“此案已定,不必再上刑架審問了,我說叫他坐,就叫他坐。”
話雖溫和,已有不容置疑的威勢。
她如今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大人,别人能不能從她身上掙出好處,她都是。一司主官,不是一個牢頭可以随便質問的。
牢頭忽然被自己的逾越驚出一頭汗,忙點頭賠笑:“正是大人說的這個道理,小人失言,大人莫與小人一般見識。”
孟嘉渾不在意,“有事就去忙吧,不必在這裡陪着消磨時光。”
牢頭哪有不知道她什麼意思的,堆笑道:“大人體恤,小人果然有些公務,就此告退了。我留個人在門口給大人使喚,要傳誰,您招呼他一聲就得。”
沒多久,房中人退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了孟嘉和那個背對着她立在刑架前的冷涯。
孟嘉随意開口:“你若實在不願意坐下,就這麼說也可以。”
冷涯出聲倒與這副狼狽肮髒的模樣極不相稱,十分剛硬有力:“兩年未見天日,沒想到京中已經全然成了女人的天下,連朝廷也不能例外。”
孟嘉看着他的背影,微笑道:“自盤古開天,人分男女,各半天下,什麼地方也不能例外。”
冷涯冷笑一聲,“口舌機巧。”
孟嘉笑笑:“口舌工夫都沒有,怎麼審得清案子?”
冷涯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的案子,你審不清。”
孟嘉閑閑道:“随便審審吧,我也沒說一定要出什麼結果……你最好還是别這麼看着我。”感受到對方的變化,孟嘉搓了搓手背上的雞皮疙瘩,“我一害怕腦子就容易不清楚。”
冷涯道:“收起你的油嘴滑舌,别激怒我,一個将死之人可什麼都做得出來。”
孟嘉誇張地一笑,清淩淩的眼睛反盯回去,言輕而定,“你的意思是,脅迫了我,也許就能闖出刑部大牢?那你還是想清楚,到時候,你就是無罪,也成有罪了,重罪越獄,難逃一死。”頓了頓,她又笑道,“或者,我聽說習武之人重義,你要犧牲了自己,救他們出去?”
冷涯雙手握拳,滿是敵意,為一個女人的半是戳穿半是戲弄而怒火高漲,然而接下來孟嘉冷冷淡淡的兩句話卻像一盆冰水将他的怒氣瞬時澆熄。
“你沒那個本事,我沒那個價值。玩笑而已,如果你可以向我證明你們的清白,我保證你們不會死——拿我的人頭保證。”
冷涯一愣,“為什麼?”
孟嘉淡笑:“近來刀口舔血的日子頗覺痛快,左右一顆人頭,想習慣習慣了。”
冷涯:“……”
他什麼也沒說,但滿臉寫着——你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