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孟嘉才聽見外面好像有吵鬧聲。見時晙閉着眼睛打盹兒,她遂也沒有叫醒他,一個人出帳去了,正巧看見一個人手裡揪着一個小少年往遠處走,口裡道:“你這孩子!别鬧了!”
孟嘉道:“什麼事?”
那人回身見是孟嘉,正要答話,一個不防,被少年踢踢打打地掙脫。那孩子就徑直跑到孟嘉身前,攥着拳頭,惡狠狠地委屈:“你還我爹!我要我爹!”
那人立刻大驚失色,上前要來抓他,孟嘉擺擺手,示意無妨。
少年湊近了,孟嘉才看清他的模樣,詫異道,“小多,你爹不見了麼?”
“他們說我爹死了!被你們害死的!”
孟嘉想起時晙刀尖滴血的模樣,心裡一時還真的摸不準,隻得安慰他,“這裡人那麼多,說不定隻是走丢了,讓這個叔叔帶你去找找吧。”
少年瞪着她,眼圈發紅,半晌狠狠抹了幾把眼睛,鼻音濃重:“你們都一樣!狗官!害死我娘!又害死我爹!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說罷,一轉身就要跑開。
孟嘉看他激動,恐怕出什麼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聲道:“小多!别亂跑!我讓人帶你去找!”奈何少年已經長成了力氣,她不過枉大幾歲,根本就拉不住!
恰在此時,有人一掌鉗住了少年的胳膊,那少年這才使勁兒撲騰也動彈不得。
孟嘉松了一口氣,道:“你怎麼醒了?幸虧來得及時,憑我還真抓不住他!”
時晙笑她:“早讓你多練練拳腳了,我姑姑文武全才,怎麼偏把你教成了一個小書呆!”
手下少年兀自叫喊:“放開我!放開我!”
時晙手上加了力氣,呵斥他:“别叫了!叫得大聲就能找回你爹了?!再叫我讓人把你丢山裡喂狼!”
那少年果真不叫了,肩膀一抖一抖地,孟嘉看着不忍心,便道:“别哭了,等上上下下找遍了還沒有再哭也不遲。”
少年扭頭看她一眼,憋不住的淚眼汪汪。時晙也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有什麼問題嗎?”孟嘉略略思忖,小心翼翼道。
“沒有,領着這小子去找仇參軍,巡一遍營,看看他爹在不在。”時晙看着人領命去了,才對她歎道,“你的勸人話術也算一門絕技了。”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孟嘉笑罵,她擡頭看看天上,又道,“我也不想睡了,出去走走吧。”
……
十五夜明月團圓皎白,淡淡的柔光如水如紗,輕輕地落在人間男女的肩頭發梢。少女一身素衣,隔着新葉疏枝仰望天際。一身利落黑衣金帶的少年斜身靠在樹幹上,黑金護腕出入臂彎,慵懶潇灑,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嶺南這事定了,你準備怎麼辦?”
孟嘉歎氣:“還能怎麼辦?”
“回家,還是……”
孟嘉搖搖頭,“我要回京複命。”
時晙道:“剛見面那會兒我就想問你,你怎麼和那人搭上的關系?”
“在東宣城的時候,朱庚曾經提及一位盤桓城中的貴客,我和她有些過往。隻不過當時并不知道,她就是先帝的太和公主,如今的太和長公主。”
“後來離别時,她給了我一支鳳簪為信物,言明身份,要我去恒安找她。”
時晙看看她,挑挑眉,不可置信:“就她的一句話,你就敢往外跑?”
孟嘉歎了口氣,幽幽道:“要不是你寫信來,我一時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
時晙放下手:“我明明是……怕被人盯上,才先寫信給你,托你給姑姑去信,她在朝廷裡有人脈,何須你這麼冒險。”
“不是為你冒險,是為我自己冒險。”孟嘉看他,輕聲道,“?沄,說起來,真算是我利用了你。”
時晙輕笑,并不在意:“把自己都送到狼窩裡去了,天下人都是你這樣利用别人,這世上就清淨了。”
孟嘉也笑,“大概是報應。”停了停,她又道,“你在嶺南,多保重自己,嶺南不是塊好壓制的地方,恐怕有不少硬骨頭要啃。”
時晙道:“怕什麼?我隻怕他們的骨頭不夠硬,浪費了小爺的好牙口!倒是你,你——”說到這裡,他欲言又止。
孟嘉詫異道:“你什麼?”
時晙咳了一聲,眼神亂飄,“你要是,複完命,就回家去,等我安定好嶺南,去虞甯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