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華纾不回應,孟嘉轉頭看去,視線正巧與他撞上。這人着實是比三五年前出落得更加惑人,鳳眼漆黑深邃,好像會吞噬與他對視之人的視線,叫人不敢長久直視。
此刻眼波雖不流轉,望去卻盈盈盡是風情——孟嘉一時有些忘了移開視線。
華纾愉悅一笑,托腮逗她,“你是不是醉了?”
“怎麼可能,”孟嘉笑着低下眉去,心不在焉地又倒了一杯,“我知道自己的量,喝兩杯沾沾唇,得睡個好覺罷了。”
華纾低低一笑:“原來你知道自己酒量淺。”轉而又道,“知道自己酒量淺還如此痛飲,以前不覺得你多麼愛這杯中物,今天是怎麼了?”
孟嘉覺得雙唇被夜風吹得發幹,不欲多說,遂直道:“今天進京了,我高興。”
華纾伸手取過她手中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和她相碰,語調溫柔低轉,似乎也浸了酒香,“今天見到你了,我也高興。”
華纾飲淨,孟嘉便也飲淨。
她倚在欄上,遠望着江面,看了良久,指着水面問道:“華兄,你說,今夜這麼多燈,那……月亮呢?月亮在哪裡你看見了麼?”
華纾挑挑眉,順着她指的方向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認認真真地确認裡面沒有月亮,方又認認真真道:“月亮不在那兒。”
他伸手握住孟嘉指向水面的手,擡向天際,“在那兒。”
孟嘉目光順着那手移去,瞅着那個方向半晌,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的眼角忽然滴下淚來,“月亮在那兒,可怎麼摘下來?”
華纾擡指拂了她眼角淚痕,拈了一塊乳酥,湊到她唇邊,“想知道?吃了點心,我告訴你。”
女子怔怔地轉頭看着他,面頰已經染上一層薄紅。
華纾把點心挪到她面前,又哄道:“不騙你。”
孟嘉咬了一口,甜香氣溢滿唇齒,擡眼瞧瞧美人面,像被蠱惑了一般,又咬了一口。
“平日不見這麼乖。”華纾瞧瞧指尖油痕,忍不住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絲帕替對面的呆子拭去唇上一點殘渣,悠悠發問,“現在醉了沒有?”
孟嘉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對他招了招手。此刻她眼神還算清澈,華纾遂很給面子地向她俯了俯身。
孟嘉露齒一笑,伸出兩隻手掐了掐他雙頰,又揉吧揉吧,直到對方臉上出現了兩朵紅痕,方才十分滿意地嚴肅道:“你才醉了。”
華纾:“……”
華纾無奈地也捏了捏她微微發紅的臉,頓了頓,直起身來與面前人拉開一點距離,舉起酒壺灌了一口,問道:“你上京做什麼來了?”
這次回答倒來得快,孟嘉指那天際,兩頰酒窩深陷,雙眼卻十分慧黠透亮,她道:“我摘月亮來了。”
華纾:“……”
心知此人就這個德行,杯酒入喉,眼裡清明嘴上胡說。此刻相對仍舊無奈而氣,氣而無奈,随手一扔,手中的酒壺“咕噜”一聲沒入河面。
“想知道怎麼摘月亮嗎?”華纾捧住她雙頰,眼底越發幽深,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要是乖乖回家,我連天上的太陽都給你摘下來!”
孟嘉皺了皺眉,眼中現出茫然,淩淩的杏子眼眨得越來越慢,終于忍不住合上了,嘴邊猶在嘟哝些什麼。
華纾好奇湊近,隻聽她呢喃道,“……羿射……九日落……”
“……”
因着酒量不深,孟嘉從未遭遇過酗酒的惡果。
绫枕錦被是慣常的柔軟溫暖,因此,她這一覺睡得是相當清爽。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孟嘉翻了一個身,還未睜眼,恍然覺得似乎有人在床畔,不疑有他,張口便喚:“彌香。”
“彌香”似乎有些疑惑,反問了一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