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坐回原位,把剩下還沒統計完的銷售和庫存記錄起來。
盛未夏見她情緒穩定下來,推開門去了廚房。
盛勇果然圍着煤球爐子正發呆。
“哥。”
“怎麼樣?沒啥事兒吧?”盛勇憂心忡忡。
他剛才聽那一嗓子,知道出了大事。
盛未夏把張小春家裡的事簡要一說,然後說:“哥,我明天取了錢存你卡上,等小春要了你給她。”
“怎麼不你自己給啊?”盛勇給她盛了一碗湯。
她一邊喝一邊說:“哥,我月底要去英國交換讀書。”
盛勇又驚又喜:“啊?去英國?之前怎麼沒說起呢,那我……那我……”他一時語無倫次。
“之前沒想到我能去。”盛未夏笑笑,“所以哥,你有事和小春多商量商量,她雖然沒做過生意,但她媽一直做小買賣,加上她算數好,能給你把盈虧算明白,挑款式的眼光不敢說多好,可能比你還是強點兒。”
盛勇答應下來,但情緒不太高。
“哥,你怎麼了?”
盛勇苦笑:“我就是有點慌。你看,剛小春算下來這些存貨雖然我沒花錢,照理應該是賺錢的。但按小春算的,算上人工費,鋪子的租金,拉拉雜雜的一些損耗,居然沒賺多少……”
“我嘴上說這月去南方找貨,其實我心裡沒譜,你說,萬一這些成本都算進去,還不如現在呢?小妹,哥心裡很慌。今天一直在想,我可能不是這塊料,要不還是你說幹點啥,哥聽你的。”
這話他今天已經腦子裡倒來倒去好幾遍了。
盛未夏把空碗重重放回盛勇手裡:“我可不這麼想,我不光覺得哥你能幹成,而且一定能幹得很好。”
盛勇不禁擡起頭,看着白熾燈泡下目光堅定的小妹。
“你看,在我叫你出來幫我之前,你就在想出路了,這說明你不甘于平凡普通,有闖勁兒,後來我們一起做國庫券,我隻是看政策,做判斷,但出力的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你一個人帶着現金,在兩地之間奔波,從沒出過岔子,這說明你膽大心細,再有,連續不停地坐火車,還要提防小偷和記者,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幹下來了,這說明你能吃苦。”
“一個人,有闖勁兒,膽大心細還能吃苦,哥,你自己說,這樣的人做什麼不行?再退回一萬步,難道你願意回工廠拿死工資嗎?”
自己出來幹之後,再也幹不了拿死工資的活了。
盛勇飛快在心裡否定了這個可能。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做的算什麼,但那些普普通通的小事,從盛未夏口中說出來,怎麼就跟新聞聯播記者的嘴一樣,像抛了光。
他搔搔頭:“可我也不懂那些時尚啥的,上回店員說有小姑娘拿着雜志來問,有沒有這種褲子,咱是粗人,哪懂這些?”
“這有什麼?慢慢來呗。等你生意做大一點,你還可以招個人專門給你做挑選的工作,現在沒這本事也不怕,南方比北方整體時髦,你去挑那邊的流行款回來賣,平時多看看街上的雜志,學人家一樣拿本雜志去挑款。”
盛勇發現,他的小妹三言兩語就把他的困難瓦解掉,那些攔路的障礙,在她口中都不值一提,而他自認為平平無奇的賣力,卻被給予了高度評價。
但她說的對,他不能再過進廠打工的日子,于是他咬咬牙:“那行,我繼續試試!”
安頓完盛勇和張小春後,盛未夏花了一周時間,分散着,在不同學院老師的監考下完成了期末考試。
對她而言,大學第一學期,已經提前結束了。
顧德勝夫妻倆得知定下來的出國時間後,居然安排了一個周末,來京市看她。
夫妻倆給她買了機票,又給她買了不少東西之餘,恰好蔣明智那邊找的幾個房源有信了,夫妻倆便拉着她一起去看房。
和上次一樣,盛未夏聽完房源情況後,隻挑了其中一套。
她選的房子在二環和三環之間,是京市食品廠的職工福利房。
非常難得不是筒子樓,89年才竣工的一梯三戶新房子,紅色屋瓦配米色抛光磚牆面,每家每戶都是嶄新的蠟地鋼窗,還有獨立煤衛。
是出了名的洋氣房子。
“哥,這麼好的房子,人家為什麼賣啊?”蔣秀荷皺眉,“其實我倆準備了十萬,不夠還可以加,看看别的的吧。”
她管了一段時間公司的帳,已經充分明白“好貨不便宜便宜無好貨”的道理,這套聽起來樣樣好的兩居室房子,隻賣幾萬塊,她有點兒懷疑中間有貓膩。
聽親妹妹能有這種審視的能力,蔣明智向她投去驚訝的一眼:“說是他們家老人歲數大了,爬不了五樓,就不打算換個矮點兒的。”
“那咱們就願意爬樓了?”顧德勝嘴上不說,心裡卻想着以後偶爾過來跟閨女同住的可能。
但盛未夏下一句話撲滅了他的念想:“年輕人無所謂,爬樓就當鍛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