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勇離開後不久,顧德勝夫妻倆随着人潮上了火車。
沒了來時躲藏和逃避的心态,倆人心情很不錯。
“終于要回家了。”蔣秀荷說出了顧德勝的心聲。
他看着車窗外來來往往喧嚷的人群,生出絕處逢生的慶幸,很快又想到盛未夏潑冷水的那段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上大學這麼長見識?”顧德勝喃喃道,“咱們閨女是不是太聰明了?”
他想了好幾個晚上,都覺得盛未夏說的話,真特麼有深度,有見地。
蔣秀荷點點頭:“她說的那些我不懂,但願意聽。”
顧德勝在心裡同意了老婆的話。
“喲,我忘了,咱們這次死裡逃生,是不是該給青葳去個電話啊,她可能還在幫着聯系水泥廠呢?”
親口聽了顧青葳淡淡回複的顧德勝,心裡忽然一梗,神色很不自然地換了一下,沉下臉:“不用了。”
他心裡終究是紮了根針。
車上人漸漸多起來,隔了條過道,一對夫妻正親親熱熱地互相喂一隻烤紅薯。
那份親昵,顧德勝想起來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
緊接着,他又想起盛未夏讓蔣秀荷幫他管賬的事,這件事他已經想了兩個晚上。
于是清了清嗓說:“閨女說讓你幫忙管賬,等讓老趙走了以後,你試着管管他手裡的賬本吧,還有,那個礦挨着甜棗村,回頭你打聽打聽盛勇的老子娘人品怎麼樣,合适的話,你多開點錢,讓他們去礦上幫忙。”
這是顧德勝第一次跟蔣秀荷商量工作上的事。
她驚訝地看着丈夫,像從沒有這樣認識過他一樣:“真讓我幹?”
顧德勝呲了一聲:“姑娘都開口了,我尋思試試就試試……”
“好!”蔣秀荷應聲下來,低頭抿了抿嘴想說點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隻從包裡掏出鹵牛肉遞給他,“給,先墊點兒,這牛肉是盛勇鹵的,吃着不錯。”
夫妻倆沒再提顧青葳。
其實當下顧青葳在英國很急,喻明達不告訴她具體的計劃,隻讓她等,她已經等不下去。
她又一次跑倫敦去,敲開了鐘語森的公寓,給喻明達打電話。
跟前幾次不一樣,喻明達接電話的口氣有些不耐煩,聽到是她的聲音才緩和下來:“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你爸媽人跑了知道嗎?”
“知道。”顧青葳說,“他們在京市。”
“再逼一逼他們就徹底走投無路了。本來工人已經被鼓動起來了,也不知道顧德勝吃了什麼聰明藥,把拖了半個多月的工錢付了,現在工人安分得很。”
顧青葳很不安:“要不算了,我心裡不踏實,萬一出點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拖得他狗急跳牆,才能顯出你恩重如山。你别以為我願意多此一舉逼他,還不都是為了你?”
喻明達偶爾輕佻,時不時會說些輕浮調情的話,但這麼明顯的暧昧,還是第一次說。
顧青葳雖然八面玲珑,但在男女關系上其實還是一張白紙。
聽見這話,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
“幹嘛,沒想到?”喻明達哼笑,“你以為我這很輕松?一個不好我就身無分文,萬劫不複,卻還要管你家裡這點破事,你以為我圖什麼?”
聽電話那頭陡然沉默,喻明達索性挑明:“這件事平穩過去之後,你跟了我吧。别想着别人了,你跟我是一路人,不用戴什麼假面具。”
顧青葳聽得臉通紅:“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我那麼有空逗你玩兒?”喻明達點了根煙,“我跟你說實話吧,這兩天不太平,局勢有點不穩,你要是答應,我就管到底。”
鐘語森說過,他是個瘋子。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瘋子。
都特麼火燒眉毛了,往常随叫随到的行長,這幾天反常地聯系不上,他心裡着火一樣着急,但偏偏越是着急上火,越是想玩點刺激的,好讓自己情緒穩定。
比如此時,跟電話對面調個隔着歐亞大陸的情。
幾息之後,顧青葳聲如蚊蚋地說:“你……你要是認真的,那我可以考慮。”
顧青葳不是沒想過。
上初中開始,她就逐一為自己過濾合适的另一半,從班裡的男同學,漸漸看到喻時,之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喻時像一道高峰标尺,把她擇偶的标準無限地拉高。
但喻明達跳脫出了這道标尺。
他也是喻家人,年輕但輩分高。
隻要一想到,如果跟喻明達在一起,喻時喊她小嬸嬸,她就有一種極為刺激的感覺。
更何況,喻明達本人的條件,也完全在她所遇過的追求者之上。
如果這是一樁生意,那麼,她覺得物價對等。
在顧德勝身邊這麼多年,她隻看到他做生意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抓住時機。
顧德勝抓住了十年前倒土焦的時機,她抓住眼下的喻明達。
本質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