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的目光,與畫中人的視線相交彙,仿佛膠水一般的黏着,任憑她再如何想要挪開視線,又或是想要轉動頭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挪動半分。
耳畔,似乎有一整個教堂禮堂的不存在的人竊竊私語,他們悄聲交流着,讓人聽不分明的同時,卻又彙聚成了龐大的嘈雜,吵得陳佳頭腦渾渾噩噩,吵得她仿佛盯着電視看了一天一夜那般,頭暈目眩的作嘔欲吐。
畫像上,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身穿黑色青果領西裝禮服,同色長褲,隻是衣服上的顔色看上去更像是陳佳拿着碳條随手塗抹的半成品練習畫作,東一抹西一抹的,沒有明确光暗調子的區分——連帶着他那一頭的頭發,都有些像是炸了毛一般,在頭上亂七八糟的豎立着……
男人的聲音幹啞而又難聽,說話像是在用尚未燒透的樹枝,刮蹭在玻璃黑闆上一般,粗粝中帶着刮耳的尖銳與模糊:
“乖女孩,靠近前來,讓我看看……你的靈魂是否有資格被我畫在潔白的畫布上。”
陳佳太陽穴附近的血管仿佛抽筋了似的,開始瘋狂在腦袋裡上竄下蹦,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強烈的昏沉似乎聯通了腦神經一直反應到了胃裡去,于是那股子昏沉便沿着頭顱、咽喉,胸腔與肚腹一路下沉,把她的五髒六腑都攪拌得如同一碗糊裡糊塗的糊塗湯,而後又自肚腹與味囊之中一路逆行……
可她長不了口,動不了嘴,移不動頭,于是所有的念想都憋在了自己的腦子裡,叫嚣着難受——而她整個人,卻仿佛提線木偶一般,一步步朝着畫像靠近。
“佳佳加?”
“佳佳加!”
熟悉的聲音驟然像是打破了一層窗戶紙一般,清晰地遞到陳佳耳邊,然而随着這道聲音一起傳來的,是畫中人比烏鴉還要難聽的聲音: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本該粗粝沙啞的聲音如同一道尖刺,驟然插入陳佳的腦仁,刺得陳佳清醒了幾分,于是她便眼睜睜看着,眼前的世界驟然破碎,而後重組——重組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而她陳佳,躺在晶瑩剔透的冰棺材裡,正随着冰冷而又寬闊的河流,混着無數碎冰一起,漂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在她清醒的一瞬間,她看到了畫中人畫在自己畫闆上的那幅畫,一個面部各種顔色髒污到近乎于瀝青的人,躺在密封的冰棺裡,順着河流而下,奔赴向遠方。
如果,畫中人的每一幅畫,都昭示了即将到來的死亡以及死亡的場景,那麼她陳佳,大概是要在這座冰棺中,窒息至死。
耳畔,鄭朝陽的聲音還在呼喚着她的遊戲ID,但當下分明能感受到寒意徹骨的陳佳卻沒有什麼心思去回應他的呼喚——因為功德值不夠的原因,她和鄭朝陽合買了玲珑寶囊還有用來傳訊、傳送的供香,而她進來這個畫中世界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在鄭朝陽身上。
也就是說,這會兒,她隻能被動接受來自鄭朝陽的單方面傳訊,而沒有辦法把消息從畫中世界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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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歎了口氣,摸索了一遍冰棺,确認這個冰棺和歸魂鄉中的東西有着相同的特性,也就是能夠和玩家直接進行交互之後,也就死了妄圖穿模從冰棺中脫困的心——歸魂鄉裡的東西,對于玩家來說,那就是實物,一腦門撞上去,雖然沒有疼痛的感知,但那種分明撞到什麼東西的眩暈感還會存在。
穿模,就别想了。
而至于她寄希望于能從這個畫中世界脫身的另一法寶,位于個人面闆上的傳送功能,此時也已經被封禁,點擊的情況下,被提示玩家當前處于規則扭曲狀态下,回歸歸魂鄉的傳送功能不可用。
那也就是說,陳佳想從這個地方脫身,最後的一個法子,就是死遁。
那麼問題來了……
陳佳把後腦勺直接撞在冰棺的内壁上,看着這仿佛身處南極冰川冰原上的場景,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沒有攻擊能力的玩家,要怎麼自殺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