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爸爸所說，菲特先生早期的畫作，并沒有多少藝術家價值，隻能放在畫廊中，被當做裝飾品售出。”

“但直到菲特先生四十歲時，他的繪畫風格驟變，創作題材大多是末日狂想，以其風格酷烈、殘酷血腥為特點。”

艾莉莎稍微停頓，回想着當時父親所說的話：

“當藝術的安定性被瓦解，道德被嘲弄，那是一種破壞性的創造，是一場幻夢的狂歡，是人性被剝離到最後的赤裸，與真實。”

“菲特先生以活體解剖的方式，将一把銳利的尖刀，逼進了時代的胸膛……”

“也正是因此，菲特先生被大衆輿論所賦予了‘世俗的背叛者’、‘狂妄自大的臆想家’和‘渎神的狂信徒’等等多重身份。”

所以，當菲特先生的巡回畫展開辦到卡爾肯後，接到評估委托的裡約爾先生，在畫展開辦前将近一周的休息日，帶着艾莉莎前往玫瑰大教堂，觀摩畫作的同時，對那幅菲特先生的自畫像進行了鑒定。

然後……便是厄運的開始。

“一開始，是夢境，”艾莉莎坐在圈椅中，小小的身影愈發顯得幾分伶仃，“夢裡，菲特先生的自畫像直直的豎立在那裡，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後來，哪怕是在學校，我都恍惚間有什麼東西在凝視着我。”

“第三天醒來，我就出現在一片森林裡……”

艾莉莎的碧綠色的眼眸漸漸晦暗，有陰沉的黑霧從她身上開始彌漫：

“樹上長着的，不是樹葉，而是一張張的嘴……我在森林裡奔跑，于是凋零在地面上層層疊疊的嘴巴，便一口一口，咬碎了我的鞋子，啃食了我的骨肉。”

“……我再醒來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艾莉莎擡眼，墨綠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視着鄭朝陽：“有時候，我覺得我是艾莉莎，但有時候，我覺得，我應該是一個樹葉人——就像鄉下農場裡，用稻草和樹枝紮出來的稻草人那樣。”

“唯一不同的，稻草人的身體，是稻草……而我的身體，是一張張枯萎的樹葉……”

“不，是一張張，幹渴，而又饑餓的，嘴巴。”

鄭朝陽眼睜睜看着面前抱着玩偶兔子的女孩頭上，生出嫩綠色的葉芽，看着她像是穿着有跟鞋的枯枝腳上，生出紫紅色的，猶如毛細血管一般的氣根朝着地面紮去。

而艾莉莎頭上枯枝新生出的葉片生長速度極快，僅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便已經從嫩芽生長成了巴掌大小的葉片，自葉脈處驟然分開，形成一張張帶有綠色後颚的、長着齊整牙齒的嘴巴。

艾莉莎輕輕眨了眨眼睛，官綠色的瞳孔深處，仿佛沉澱了無數纏繞不清的海草：

“哥哥……一棵樹，沒有水，沒有營養，是活不下去的。”

“讓我……吃了你，好不好？”

雖然是問詢，但艾莉莎顯然沒有等鄭朝陽回答的打算，她頭上的枯枝煥發新生，漫天似是豬籠草又似是捕蠅草的葉片從她頭上生長、飄落，于是一張張嘴巴便自枝頭飄落，劈頭蓋臉的朝着鄭朝陽裹挾而來。

鄭朝陽早在葉片落下時便發覺不對，此時跳着腳躲過地面蛇一般遊弋而來的紫紅氣根，避過漫天飄零的葉子，正準備去拉門的時候，便見一道人影倒映在隔扇門的窗紙上，下一瞬，門扇豁然大開，撞得鄭朝陽腦袋一懵的同時，便隻見一道蠍尾驟然自摩恩手下甩出，卷着鄭朝陽硬生生從經衣鋪内丢了出去。

好在遊戲内玩家并非實體，鄭朝陽被甩出去後在半空中飄飄悠悠轉了幾圈，暈頭轉腦的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