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盤腿,在瘦弱的小樹苗面前坐了下來,看它細弱的枝幹:“再等等,施法者協會的康拉德一行人,今晚便要出發前往卡爾肯,我會和他們一道過去,看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能把那裡的災厄解決掉,剩下的東西我會帶回來給你。”
聽司瀾這麼說,位于司瀾識海中的小樹人狠狠點頭:“我,要,吃,要,長……高高!”
司瀾啞然失笑。
目光略過擺在榕樹苗前的桌子,司瀾指了指被樹苗頂着的神像:“如果累了,那就把泥像放在供桌上歇一歇。”
識海中的小樹人搖頭:“和,大,人,神像,一起,能,有,功德。”
既然小榕樹不願意,司瀾卻也并不強求,初生的魂靈懵懂而又脆弱,隻是這麼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小樹人便打了個哈欠,然後喃喃幾個“睡”字,便不再理會司瀾,就連司瀾識海中的那隻綠色的小樹人,也随之漸漸化為綠色的熒光,如同螢火蟲一般,慢慢悠悠飄飄搖搖的在司瀾識海之中晃蕩。
司瀾失笑,卻也不再去管它,而是一招手,一本沒有名字的藍皮線裝書便悄然出現在他手中——功德簿。
司瀾早已發現功德簿的變化。
當他在現代社會時,功德簿上顯示的,是他治下百姓的人口(包括流動人口)信息,以及功德值,這是他為什麼能借助城隍印,揪出來那三個在逃通緝犯的原因。
但當他出現在泰因斯坦大陸,再翻開功德簿時,顯示的則是阿爾艾彌亞公國的人口信息,包括且不限于一些貓貓狗狗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卡洛斯當初那場陰差陽錯的獻祭的原因。
相傳,功德簿乃是地府生死簿中的一頁所化,是故能看人之功過,能顯過往造化,于是拿在手中,分明隻有一指厚的書冊,卻像是永遠翻不到底一般,記錄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墜着金錢的城隍印悄然出現,于半張空白頁上加蓋印信,鮮紅的印章在空白頁上一閃而逝,旋即被紙頁慢慢吸收。
與此同時,那半頁空白紙張卻是被司瀾自功德簿上撕下,化為一張白紙——
至于被撕下半張空白頁的那頁紙張,卻在幽幽白色光芒中,将損失的那半頁殘缺空白漸漸彌補,重新化為半張空白的紙頁,與上頭書寫着文字的部分看上去自然一體,仿佛從未被司瀾撕下半頁一般。
功德簿被司瀾翻手收了回去,于是便隻有那麼半張紙留在手裡。
司瀾拎着紙張的邊沿一抖,竟似是抖面團一般,将那片紙越抖越大,轉瞬間便化為能裁成衣衫的、攤開的布匹的模樣,飄飄搖搖浮在半空。
靈力化刃,并指如刀,竟是将那丈許款的紙張給裁成了一片片的紙屑,然後又被司瀾丢入那供在桌案上的香爐裡。
說也奇怪,不大的香爐似是極能承裝,似是無論如何都填不滿一般,直到司瀾将最後一片隻有米粒大小的紙屑丢進去,那香爐依舊是先前被香灰裝了半滿的樣子。
司瀾沒有理會這些,擡手一招,于是一早便備下的那些個火紙——也就是黃表紙便一張張被風掀了起來,飄飄搖搖豎着立在半空,纖薄的紙張隐約還透着些許背後來自太陽的光亮。
有無形的風,漸漸從公爵府的後花園裡平地而起,慢慢化為淩厲的刀鋒,雕琢修剪着那些單薄的黃紙,将其一點點鑿成人形。
先有頭,後有四肢,然後是眉眼耳口鼻。
所有的紙人都簡陋的一模一樣,虛虛的浮在半空,被風裹挾着。
一個錯眼間,說不得哪個紙人便動了動手腳,然後又被風刮着将偷偷潛進紙人裡的遊魂一把拍了出去。
司瀾指尖一點,于是先前被削剪成米粒大小的紙屑,便從香爐裡排成一列飛了出來,帶着城隍印的氣息,逐一朝着每一個紙人撲去,而後在左胸前的位置,與紙人融為一體。
這種術法,在最初的時候,名為代形術,屬于替身的一種,隻是後來,不知怎麼便慢慢衍化成了一種厭勝術,多拿來用以巫詛之用。
不過放在紙紮人行當裡,卻還有這種代形術存在過的痕迹,叫做,以物代形——
畢竟,做出來的那些個紙紮本身,就是一種代形,諸如那些個香車寶馬,在老人墳前燒去,便可代做陰間車馬之用……
更不用說,點了睛的紙紮人,天然便是鬼物納身的容器。
司瀾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一個個紮竹篾子,糊紙紮人,但有微薄的神力加持,便是做不到昔日香火鼎盛那般能點豆成兵、斬草為馬,做這麼一個紙人代形的代形術也還算是負擔的起——
代形術,以人形代人,比之點豆成兵、斬草為馬的難度要小了不知幾多。
司瀾看了一圈漂浮着的紙人,并指一點,于是呼啦啦的風聲裡,那黃紙裁成的紙人便一個接一個的貼在一起,于供桌之上整整齊齊的摞成幾摞。
司瀾松了口氣:“……如此,玩家‘登陸遊戲’後的載體,也都準備齊全,就等着人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