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賞了季之漾一個棒槌,否認:“不是。但你不能說演什麼看什麼,懂嗎?多聽多看多學……”曾東來吸溜嗦了一口面,說得愈發含糊,幹脆不管。
季之漾沒辦法,亦步亦趨。陸柏川照舊吃了兩口,碗裡攪得一團糊,跟着一起把幾乎沒動過的面扔進垃圾桶裡。
曾東來都看着。
飯後,他先回去等維修師傅修空調,陸柏川提出多出去走走,感受這邊的風土人情。
季之漾立即附議:“我也要去!”
曾東來不動聲色點點頭,漲紅的臉,贊同道:“小季一起多看看。”好像多一個人,能确保陸柏川不會跑。
雖然在樹蔭底下,但吃熱食,還是熱得滿頭汗。季之漾點頭不止,臉上汗流不止,像褪了層皮得蒼白。
陸柏川看着覺得可憐,說:“行。”帶着季之漾等曾東來先走,又原路返回。
日頭正好,金燦的光刺得睜不開眼,世界溶在這片白茫茫中,熱浪凝滞,蟬鳴中震顫。
柏油路上人少的可憐,都還在家裡午休。
陸柏川一隻手插在口袋,在前面走,季之漾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要去哪裡。
一熱就容易急,陸柏川腿長,步子邁得很大,卻好像他隻是更加習慣這樣的快節奏。季之漾扯幾句耗盡了說話的力氣,背彎下,拖着腳步。
他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知道季之漾走到了哪裡。保持着一臂寬的距離,陸柏川總是停下。
額角的汗水彙聚成豆大的珠,滴進眼睛裡,快睜不開。季之漾一個不注意,往陸柏川身上撞。
“對不起!”做錯事立即道歉,态度良好,季之漾不明所以,“我們到了嗎?到哪了?我們該去哪?”
一連串的提問,他擡頭一瞧,綠背景的白美人正微笑歡迎。
放眼望去,這家連鎖品牌在小鎮裡占地大,顯眼。消費水平遠超其他,四十塊左右的均價,現在也不符合他們的實力。
“陸柏川!”他壓低聲音喊。
陸柏川聽到,卻頭也不回地往裡走。
他食指和拇指搓着口袋裡僅剩的兩百元——不用兌換彙率,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轉頭,他對季之漾說:“一起。”
不知道季之漾腦子裡都是什麼,表情凝滞兩秒,轉瞬恍然大悟狀,點點頭。
踏上台階,邁進門框,他湊到陸柏川耳邊說悄悄話:“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你比我勇敢!”
陸柏川:?
季之漾繼續道:“我們不消費在這蹭空調,不好吧?”
陸柏川:……
他的臉皮還沒砌成曾東來那樣城牆厚,問季之漾:“你喝什麼?我去點。你找個位置。”
這下季之漾是真的懂了,臉上驚喜難以言表,睜圓了眼,好像一隻等到主人回家的小貓,迫不及待等着投喂,蹦跶着快要黏上腿。
他表現得很懂事:“什麼最便宜?冰美式就好。”
陸柏川點了兩杯冰美式和一個三明治。
他們特意找了個沙發座,惬意地窩在軟乎乎的棉花裡,頭頂就是空調,比昨晚睡床還要舒适。
散漫,悠閑。透過幾淨的落地櫥窗,路邊景況一覽無餘。原來他們走來的路上,香樟遮蔭。深深淺淺、枝枝簇簇的綠意,細碎的光不斷從上漏下。天湛藍無雲。
形形色色的人路過,或笑,或面無表情,走在路上,步伐悠哉慢調,面上總是和善的。他們慢慢悠悠,去生活,不在趕路。
這樣很好,甚至是再好不過。陸柏川懶散下來,幾分不願離開的眷戀。
他看了片刻——是真想着觀察,看着看着,卻晃了神。
玻璃上映照着兩個人的像,不清晰的輪廓,卻足以用目光溫柔描摹。
陸柏川的眼睛轉到季之漾的鼻子上,消融的雪糕般,可愛。他挪不開眼。
望得入神,窗外的人隻成過路。
熱化的世界有了聚焦的點。
咕咕——
季之漾哪杯冰水喝到了頭,吸管抵着杯底發出奇怪聲響。陸柏川不在意。他腦子裡浮現一個奇怪的念頭,季之漾手裡那杯還是自己出的錢。
他從前絕不會這樣多想。
好像欠着錢,便欠着情。飄渺虛妄的情,纏上一條線,從此再也斷不掉。
“季之漾。”
陸柏川情難自禁喚道。
“什麼?”他答,卻不回頭。
對着窗戶,季之漾垂下眼,苦思。忽而揉揉鼻子,頗有些義正言辭說道:“我們這樣,不好吧?”
語氣還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