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Crown客流量明顯比夜間少了大半,門前清淨一片。
郁微進去時,一樓隻有兩三個人坐在吧台的高腳凳上,晃着酒杯和調酒師笑着聊天。
郁微剛坐下,就有個挑染了一撮紅毛的調酒師微笑着将手肘搭在吧台上,笑問:“想喝點什麼?”
他身上的酒氣很重,郁微不留痕迹地向後仰了些,指尖劃過酒水單,随意指了指其中一個圖片,“這個吧。”
調酒師勾唇笑着應好,動作娴熟優美地調起酒來。他的手指白皙而纖長,夾着杯具上下翻飛時相當的漂亮。
郁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調酒師注意到他的眼神,笑吟吟道:“客人是第一次來Crown?”
郁微搖頭,“昨天來過一次。”
郁微的語氣和神情都相當平靜,有種和Crown這座銷金窟格格不入的,玻璃一樣透明的質地。
調酒師和他對上視線後,那副常年挂在臉上迎客用的暧昧笑容逐漸褪去,在自己還未察覺時已經換上了和老朋友閑聊般的口吻。
“哦?也是這個點?不記得見過你啊。”
郁微又搖了搖頭,“我是晚上來的。”
他身上的氣質實在和群魔亂舞的夜間舞池不相稱,調酒師心下思量一番,若有所思地問道:“是在樓上包廂?”
郁微點頭。
調酒師不留痕迹地瞟了眼他身上的校服,眼神閃爍了一下,“和同學一起啊?”
“嗯。”
調酒師聞言心裡一咯噔,低下頭沒敢再說什麼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昨晚隻有一間包廂是聖卡亞的學生開的,預定人姓趙。
趙元和的癖好Crown的員工再清楚不過了。每年停在Crown後門的救護車将近一半載的都是從他包廂裡擡下來的人。
趙元和在床上沒什麼潔癖,玩瘋的時候幾個人一起都是常有的事,但這僅限于他的那些兄弟們,調酒師這種“下等人”不再這個範圍裡。
這有點像佳肴可以和朋友分享,但蒼蠅想沾染分毫是會被打死的。
調酒師咽了下口水,不敢直視郁微的眼睛,隻笑着将調好的酒推過去,“請慢用。”
郁微沒動,“送你了。”
調酒師一僵,他不敢和趙元和看上的人有任何可能會引人懷疑的牽扯,“……上班期間,我不喝酒的,多謝客人了。”
郁微想了想,“那你幫我送給别人吧,算我請的。”
調酒師應好,端着酒杯走了。郁微目光逡巡一圈,起身換了個位置。
他又找了三個不同的調酒師,随便點了三杯酒,最後都将酒水送了人。酒精刺激性的氣味不停地往鼻翼裡鑽,郁微有些難受地揉了揉鼻梁,走到角落裡的吧台坐下。
這個吧台的位置最偏僻,高腳凳上隻坐了郁微一個人。
穿着黑色綢衫的調酒師緩緩站起,微笑着迎上來,“中午好。”
調酒師很年輕,面容素白而清俊,舉手投足間甚至有種書生氣。郁微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有些恍惚地眨了下眼。
七年時間,他好像一點沒變。
眼前這張臉逐漸和記憶中穿着統一的藍白條紋衫的臉重合,連他胸牌上金色花體的Young,仿佛都扭曲成了正正方方的編号2909。
郁微的眼眶突然間有點酸澀,他清了清嗓子,“要一杯‘2967’。”
“請稍等。”調酒師笑道,轉身拿過酒杯,狀似不經意道:“您可以叫我方央。”
“……我,我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你還記得嗎?”
調酒師擡眸看他,嘴角一直噙着溫和的笑意,“記得,客人,你的臉很難讓人忘記的。”
他說話時手上動作分毫未停,玻璃酒瓶在指間輕巧地旋轉一周,湛藍色的酒液淅瀝倒出,漫過冰塊沉入杯底。
緊接着金酒、檸檬汁和糖漿混合後迅速搖勻,從高而低加入杯中,浮在上層呈極其淺淡的青色。
“客人,”方央彎起眼眸,左手晃動着半杯朗姆和藍橙的混合酒液,右手轉了轉打火機,“可以離遠一點哦。”
郁微下意識後仰,下一秒隻見幽藍色火焰燃起,酒液上層猶如鬼火悄然浮動,而方央一手高擡微傾,燃燒着的酒水便攜着火焰湧動而下,一時間水火交融如瀑布如銀花順流傾瀉。
火光映亮了郁微眼底的光。
酒杯被推到面前,杯子後的那隻手幹淨修長。
“請慢用。”
郁微又看了看這款酒,擡頭對方央認真道:“你很厲害。”
“謝謝,”方央凝視着他,眼裡噙着笑意,“——吃過飯了嗎?”
郁微一頓,“沒。”
方央擡手掃了眼腕表,“已經快兩點了,下午有時間嗎?”
“有。”
“東五路上有一家路記馄饨館子不錯,從逸園街的地下通道過去很方便,一直向西走就可以看到。”
郁微眼神沉了幾分,“……我記住了。”
“這杯酒送你了,”郁微笑了一下,低聲道:“見到你,我很高興。”
他說罷起身離開,沒敢回頭再看一眼。
在路口站了一會兒,郁微才呼出一口氣,感受着胸腔中心髒的加速跳動,激動和雀躍遲來地湧入大腦。
但他強壓下心中的翻湧的情緒,不敢露出半點欣喜的表情。
趙元和已經盯上了他,連他的寝室都成了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他在Crown的一舉一動也逃不過趙元和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