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深吸一口氣,沒想到範銘禮還記得那麼清楚,“我可沒有‘硬要’你彈——好吧,就算如此,難道你彈得不開心麼?”
那時她雖然醉了,但依舊記得範銘禮的表情。她隻看得見他的側臉,但任誰看了都相信,此時此刻彈琴的人,看上去似乎比任何時刻都自由。
聽她反問,範銘禮頓了頓,目光幽邃。
“嗯,你說對了。”
他聲音輕,卻帶了幾分低沉,“能在你面前彈琴,我很開心。”
那語調像是羽毛,末端輕輕拂過姜绮玉的心髒,帶來些許酥麻之感。
姜绮玉怔了半晌,回過神來,耳朵尖泛着紅色,連忙将面前的人推到辦公桌旁,不由分說按着他坐下:“你不是很忙嗎,我不打擾你,趕緊工作了。”
範銘禮失笑:“之前不還讓我勞逸結合,注意休養生息?”
“……這不一樣。”姜绮玉佯裝自責,“要不是我,或許你早把事情做完了。為了早點上床休息,你現在非得打起精神,認真工作不可。”
她将桌面上一應東西給範銘禮擺好。在她将簽字筆裝模作樣地推到他面前時,手腕忽然一瞬間被捉住了。
範銘禮輕輕握住她的手,翻來覆去摩挲了幾下。
姜绮玉疑惑道:“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檢查檢查。”範銘禮慢條斯理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暖和多了。這樣才好。”
……
姜绮玉正式開始了她的新工作。
每周四天,每天從下午六點到晚上十一點。等到了十一點之後,會有另一位學徒接替,一直到淩晨兩點為止。
這是規定的營業時間。如果到了節假日想要延長,還得申請批準。
瑞安給她發了一份《酒類知識大全》,讓她邊學邊記,他會時不時抽查。在這方面,瑞安算是位溫和而不失嚴格的老師。姜绮玉背了一周,總算達到合格水準,但也隻能記個大概。
姜绮玉很喜歡那些琳琅滿目,形态各異的杯子。她中意聽那些玻璃器皿碰撞的聲音,那讓她想到風鈴帶給人的潔淨感覺。她已經能分辨那些波士頓式或三段式的搖酒壺、馬天尼杯、古典杯、柯林杯……
瑞安教她調酒的基礎手法,讓她自己給自己調一杯來喝喝看。姜绮玉費盡力氣搖了半天,終于給自己調了第一杯酒。
那是一杯酸甜溫和的拉莫斯金菲士。隻是泡沫不甚綿密,向一邊傾斜。
瑞安問她:“自己調出來的,好喝嗎?”
姜绮玉搖了快十分鐘,隻覺得自己的手酸得擡不起來,“好喝是好喝,就是……”
很累,而且調出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美觀。
瑞安笑笑:“太累了,對嗎?這杯酒很費力氣的。我第一次調酒,師傅讓我調尼格羅尼。但我偏偏調了得其利。”
“你一定調得很成功吧。”姜绮玉說。
沒想到瑞安搖了搖頭,“我青檸放多了,一喝進去,全是酸苦味。”
他半是叮囑,半是安慰:“無論難度高低,調酒都需要多練習。誰都是從新手時期過來的。”
姜绮玉跟着他學如何清洗和保養各類調酒設備、如何設計吧台、和顧客互動的話術……這和在公司上班時完全不同。
她回家的時間幾乎和範銘禮重合了。
她隻和範銘禮說,自己在社工組織裡換了地方工作。因為調了晚班的關系,才回得這麼晚。
其實姜绮玉不怎麼會撒謊,她的技術很拙劣,但範銘禮并未多說什麼。
他隻說,知道了,便伸手越過她,按滅那盞床頭燈,接着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對她說:“不能熬夜,現在睡覺。”
姜绮玉小聲道:“晚安。”
昏暗的夜色中,身旁的人似乎沉默了一瞬。
他也向她道了晚安。聲音很溫柔,那一瞬的沉默似乎也隻是幻覺。
他們的呼吸漸漸交融在一起。
……
不需要去酒吧的時間裡,姜绮玉會上網搜索相關視頻,一幀一幀地學習其他調酒師的技術,學習他們對不同風味碰撞的搭配。
詩敏時不時來坐坐,同姜绮玉聊天。她說,自己不久後就要去奧地利演出,可能沒辦法和她一起過年。
姜绮玉說:“能接到演出邀請,說明他們非常欣賞你。我應該恭喜才對。”
詩敏将一縷頭發别到耳後,淡淡地笑了笑:“或許吧。隻是我以後打算把重心放在國内了。”
對于詩敏的想法,姜绮玉一向帶着支持态度。她按着記憶裡的配方,給詩敏調了一杯椰林飄香。味道讓人想到位于中美洲,波多黎各的陽光和海灘。
她們倚在桌邊,聽駐唱歌手彈吉他。那是帶着幾分憂郁的藍調,從麥克風裡緩慢擴散出去。
詩敏常常會來。隻是過了幾天,就接到她飛往維也納的消息。
姜绮玉慢慢地擦拭她的量酒器。
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幾乎是那人推開門的瞬間,她就認出了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