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玉忍不住問:“你不是加班麼?”
她這幾天其實沒怎麼見着範銘禮。
“再好用的機器連續加班也是會冒煙的。”範銘禮道,“我忙活這這麼多天,也該有個輕松的晚上了。”
“況且,我想你呀。”
他像無知無覺,輕飄飄補上後半句,“——親愛的。”
明明是吐露愛意的句子,用這個口吻說出,總帶些調笑的意味。
姜绮玉頓了頓,笑說:“你用這個語氣同人表白,誰信呢?”
“你啊。”他理所當然,微微一笑。
他們上了車。是路邊一架黑色的賓利。範銘禮坐駕駛位,手掌着方向盤。姜绮玉坐在副駕,同範銘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車子駛過十字路口,這是一個小的車流高峰期。前邊一串紅色的汽車尾燈,他們的車便在後頭安靜地等。
“我跟爸媽和姐姐說了。”姜绮玉看着窗外的燈光,“辭職的事情。”
“……其實我還不知道要做什麼。我姐給我列了個清單。或許什麼都試試看吧。”
大部分時間,都是姜绮玉在說。範銘禮并不直接表達他的意見,也不否決姜绮玉的任何一個想法。他認真聽着姜绮玉所說的所有話語,帶着溫和包容的意味。
“你覺得——”姜绮玉腦海内天馬行空。她已經給自己拒絕掉了七份職業,現在這是第八份。她正想繼續,忽然聽見車頂上傳來幾聲悶響,再擡眼,車窗已經落了細細密密的雨珠。
“……落雨了。”她喃喃道。這時顧不得聊工作了。
下雨,便表明真正的秋天已經到來。
範銘禮看了一眼時間,“我們還有不到十分鐘,很快的。”
“我倒不是說這個。”姜绮玉看着車窗上雨水留下的雜亂劃痕,“下雨的時候,一般會想什麼呢?”
車子平穩行駛着,在紅綠燈前停下來。
她其實在自言自語,沒指望有誰真正回答她。然而範銘禮的聲音柔和地響起了。
“我大概會想……泛黃且隻有半截的舊報紙。”
“卡頓的ccd、不停轉的民國時期舊鐘表,表盤上刻細緻花紋;黑膠唱片;書房裡成摞的英文書……”範銘禮頓了頓,“還有,雨天究竟什麼時候結束。”
紅燈閃爍,綠燈到來,車子便向前開。小小地激起五光十色的水花。
“看不出嘛……”姜绮玉說,“你比我詩意多了。”
範銘禮笑了笑,“那麼你會想什麼?”
“我在想,下雨的時候,看電視一定很爽。”姜绮玉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裡邊越喧鬧,外邊就顯得越安靜。我喜歡這種反差感。”
“那樣也很詩意的。”
“是嗎,我不覺得。以前語文老師讓作詩,我是班裡最差那一個。”
“那是老師眼光不好。怎麼賴你呢。”
……
他們回到家,各自洗漱,随後已經記不清楚,究竟是誰,推開了誰卧室的門。
外邊雨仍然在下,而隔着一片玻璃和窗簾的室内,是昏暗的,同時又是無比清晰的。
姜绮玉其實有一種奇異的不真實感。她感受到彼此灼熱的體溫。仿佛一觸便要燒起來。
下雨的時候,其實是看不見月亮的。
然而她仍然在某一刻,看見了一輪圓圓的月亮。淡黃色的,散發溫柔而深沉的氣息。她伸手——她以為是碰不到了,但卻結結實實地抓住了什麼。
她終于看見,那月亮的模樣,來自于床頭櫃前一盞墨綠色的燈。燈盞中的光芒,恰如其分,是一輪小小的月亮。
它倒映在範銘禮的眼中。
如同下雨天,地上一泓小而圓的水窪,颠倒了整座霓虹色的狹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