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注視着河水,思考了一陣。範銘禮注意到她有些走神,雖然在意,也沒不識趣地問。他等着姜绮玉開口。
果不其然,她深吸一口氣,道:“範銘禮。”
被叫到的人疑惑地應了一聲。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她努力回憶着,那天喝酒,很多對話事後想起來,也記不太清了,“你現在的工作,其實就是你理想的一部分吧。”
範銘禮望了望天。這是他第二次從姜绮玉口中聽到“理想”這個詞。
“心理上也好,實際上也好,我終究要成為範家繼承人。”
姜绮玉的腳步頓了頓,最終停留在台階旁。
她看着河面,沉思半晌,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辭職好了。”
随後,她又重複了一遍,像是怕自己不夠堅定似的,“嗯,說好了,等下個月我就辭職。”
範銘禮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他沒問原因,“想好了?”
姜绮玉猶豫兩秒,随後歎了口氣,“想好了。下個月我真遞辭職信。”
“下一份工作想做什麼?”
姜绮玉依舊發揮她有些随遇而安,稱得上是不求上進的本性,“……不知道。”
晚上,能勾起人的一些多愁善感。姜绮玉感覺自己心裡邊像是藏了很多棉絮,現在正将它們一點點抖出來,“有些時候,人做事情,并不一定要有終點,也不一定要有目的吧……有時候想到什麼,便去做了……”
範銘禮笑笑,不贊同她的觀點,也不反對,“或許是這樣的。但我個人做事,無論什麼,總得有個目的。不然做成功了,也沒意思。”
“哦?”姜绮玉道,“這麼說,你到北城來,也是有目的咯?”
“嗯。”
“來玩玩,對吧?”姜绮玉看着街邊的小商販,在賣糖葫蘆,“之前聽你說是要來度假,可我總覺得不像——”
“是不像。”範銘禮的聲音響起。
他們走到了一處僻靜角落,旁邊一株古樸高大的懸鈴木。到了冬天,這懸鈴木的葉子就變成了枯黃的鈴铛,風一吹便輕輕地搖。姜绮玉在南方,很少看到這樣的樹木。它将葉子的陰影投射下來,落在他們兩人頭上。
範銘禮說:“我的目的,确實不是這個。”
“那……”
“你可以猜猜。”他頓了幾秒,語氣同他眼底的神色一樣晦然,“我相信你知道的。”
姜绮玉感到自己的喉嚨被堵住了。
她要說什麼,能說什麼?
非要講出來,倒顯得她自作多情。何況她有自己驕傲與不善言辭的一面。她不願将自己、将他人的姿态随處亂放。她可以說出很多句“我為了你”,卻沒辦法說出一句“你為了我”。
她沉默了。
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
她以為這時間過了很久,但其實,也就隻有幾秒鐘罷了。懸鈴木的影子終于從天空中落下來,帶着似有若無的鈴铛聲,她閉上了眼。她感到面前的人俯下身來,微涼的手指碰上她的肩膊,将一個吻輕輕地印在她嘴角。
姜绮玉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那個吻很簡單,很紳士,很柔和,蜻蜓點水般撤退了。
“親愛的……你該知道的。”
範銘禮伸出手,輕輕摩挲她的唇邊,聲音低沉,卻教她聽得再清楚不過。
姜绮玉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她目光對上他的,顯得很安靜。那雙眼睛裡掉落了一輪澄黃的月亮。月光是冷的,她的臉頰是滾燙的。她感到兩人接觸的肌膚都燃燒了起來。
“可以嗎?”他問。
“你但凡搖一點頭,我就退後一步,永不會再逾越。”
姜绮玉笑了。這語氣,像是表忠心的。而他隻不過在給她一個台階下。
她低聲道:“我知道,你是很信守承諾的。”
她沒給範銘禮說第二句話的機會,因為翹起的嘴角已經出賣了一切的心情。範銘禮這次總算将吻落在了正确的地方——而這時,姜绮玉能感受到兩個人似乎同頻的心跳聲。她眼裡落着月光,落着零星幾顆星星,落着高大懸鈴木的葉子。
她的心情在那一刻,有些欣喜,又有些怅惘。她說不上來那是為什麼,隻感覺自己抽離出來了,看見自己和範銘禮擁吻,她的手搭在他脖頸上,而他手則環着她腰。
那觸感如此真實,在秋日北京寂靜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