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要是我是普通人就好了。”範嘉懿說,“商業聯姻是很正常的吧?誰能真正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或者說真正喜歡上某一個人?如果我是普通人,或許更有機會遇到真正的愛人——”
她話還沒說完,卻被姜绮玉打斷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姜绮玉皺起眉頭,“誰給你營造這種錯覺?”
範嘉懿不解:“難道不是嗎?”
好殘忍的話啊。
姜绮玉微微地笑了,隻是她的眼睛裡沒有一點真切的笑意。“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每個月隻拿那麼點工資,根本活不下去,對吧。”
“我——”
姜绮玉沒有理會她的神情,自顧自地說下去,“嘉懿,你太天真了。我想或許正是因為你有這樣的家庭狀況,你煩惱的東西才會僅僅是愛情。”
範嘉懿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顫抖着嘴唇,眼裡忽然湧出了眼淚:“我今天明明夠倒黴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虧我還跟你傾訴那麼多心事……”
姜绮玉看她哭了,心裡微微歎息一聲,但并不意外。她安靜地坐着,聽範嘉懿的哭聲從大到小,最後趨近于無。口袋裡沒有紙巾,她想用自己的袖口幫對方擦擦眼淚,卻被範嘉懿毫不客氣地打開了。
“不要你假惺惺!”
姜绮玉也不惱,隻是站到她面前,蹲下身去。範嘉懿賭氣地不去看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夜色下,姜绮玉的那雙眼睛,倒映着微微的路燈的光影,顯得有些神秘莫測起來。她一時間被這雙眼睛攫住了心神,不由控制地望着她,聽見自己這位嫂嫂,用她再平常不過的聲音說:
“别哭了。要是眼淚能解決問題,該有多好。哭泣一點都解決不了問題,由此可見,眼淚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想,一個人要是想要一份真正的情感,或許得做出些改變。”
範嘉懿愣住了。她喃喃道:“什麼……改變?”
但姜绮玉卻并不打算解開她的疑問。她慢悠悠道:“這可得你自己想,畢竟我不是你。”說完就站起身來,頗有幾番“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範嘉懿不依不撓,還想讓姜绮玉繼續說下去。她剛開了個頭,眼睛卻突然睜得老大——她哭得太入迷,聽得也太入迷,完全沒有注意範銘禮是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旁。她一個激靈,連忙從長凳上跳起來。
身形高大的男人冷着臉,神色沉沉,語氣聽不出喜怒:“大晚上的,聚在這裡做什麼?”
姜绮玉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來的,又聽了多久。她連忙道:“沒多久。”說完,她推着範嘉懿就往回走,“我們馬上回去。”
範嘉懿立馬接腔:“對對對,我們馬上回去。”
三個人就這樣回到了别墅裡。範嘉懿走得飛快,幾乎是一進門就跑了上樓,很快就沒了影。寂靜的廳内隻餘下他們兩人。姜绮玉也有些尴尬,打算跟對方道聲禮貌的晚安後就回去,卻沒想到剛邁開步子,面前就橫過一截結實修長的手臂。
範銘禮很輕巧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了?”她擡眼,卻發現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向來堅定沉靜的一雙眉眼,此刻卻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範銘禮的聲音有點澀,眸色很深,“二十年前,範家舉辦了一場生日宴……不知姜小姐是否參加了那次宴會?”
那是範嘉懿的三周歲生日宴,他們邀請了不少交好的世家與各界名流。或許姜家也在其中,但那時範銘禮才九歲,實在記不太清。
“二十年前?”姜绮玉聽了,不禁笑了笑,“那也太遠了,我實在不記得。不過我可以明天向家裡打電話問問——”
她說到一半,卻聽見範銘禮有些生硬地道:“——不必了。”
剛才的迷茫好似隻有一秒,如若刹那間卡頓又恢複的電視,加之他身量又高,姜绮玉仰着頭看他,卻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似乎過了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他好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太晚了,早些休息吧。”他說。
姜绮玉短暫地怔愣。她不住地回想那樣的眼神……直到她回到房間,洗漱完畢,躺在柔軟舒适的大床,關燈陷入一片黑暗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是一個,象征着回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