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立刻回答謝驚枝的問題,秦覺先是朝謝堯看了一眼。
疑惑地順着秦覺地視線一同望過去,謝驚枝見謝堯正半支着手懶散地倚在座榻上,見她望過來,将案幾上的糕點朝她推了推。
“直言便是。”謝堯看也沒看秦覺,斂眸望了眼謝驚枝方擡手便垂下來的衣袖,微微俯身過去,伸手替她将袍角朝上挽了幾圈。
被謝堯自然的動作驚得頓在原地,謝驚枝剛想開口說她自己來,便被秦覺的聲音重新喚回了注意力。
“我師承秦符叙。”秦覺緩緩道,“若連我師父親傳的藥集中都不曾記載過這種毒,即便這毒真的存在,也多半還未問世。”
乍聽見“秦符叙”三個字,謝驚枝心下一跳,總算是清楚了秦覺敢這般武斷的緣由。
聞名天下的醫聖,秦符叙名盛時一舉治好了先帝頑疾,拒絕留任太醫院後獨身遊曆山河百川。謝驚枝雖然從來沒信過民間流傳秦符叙醫術可讓人起死回生的誇張說法,但若是秦符叙稱自己用藥排當今第二,隻怕也無人敢言自己的醫術能排在他前頭。
面上現出訝然的情緒,謝驚枝不動聲色将心頭的疑慮壓下。
數年前秦符叙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她分明記得直到前世自己身死,也再未聽見過秦符叙的蹤迹。
再者秦覺是自謝堯幼時起便跟在他身側的人,若他當真是秦符叙的徒弟,單憑這個身份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是他人座上賓,又為何一開始便能甘願為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所用?
輕歎了口氣,謝驚枝收回飄遠的思緒,正色道:“我近身瞧過那王行的屍身,确實無絲毫腐壞迹象。”
房内寂靜下來,秦覺唇線緊抿,沒有再說話。
謝驚枝沒覺得秦覺會對她說謊,現今知曉了他師出秦符叙,更是沒有立場懷疑他的判斷。
可偏生那王行确确實實是中毒而死,數日過去屍身也的确未腐。
等等。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劃過一個念頭,謝驚枝一頓,倏然擡頭。
“如果王行屍身不腐的原因不是用毒所緻呢?”
“是誰說王行的死因與他屍身不腐有直接關系。”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下意識偏頭望去,謝驚枝對上謝堯一雙含笑的眉眼。
謝堯的聲音染上一絲愉悅:“秦覺,有什麼藥材是無毒,但可以保證屍身不腐的?”
回想起在放置王行屍身的房間聞到的混雜在潮腐氣味中的異味,謝驚枝試探問道:“秦侍衛,當初你辨識菜肴中的斷指時,有沒有聞到過什麼奇怪的味道?”
見秦覺蹙眉思索的模樣,謝驚枝抿抿唇,再度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不久前在房中聞到的氣味,不确定地說了句:“我總覺得,在停放王行屍身的房間裡,混淆着一股斷斷續續地香味。”
聽了她的話後,秦覺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見狀謝驚枝連忙找補到:“也可能是我的錯……”
謝驚枝一番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秦覺猛地擡頭,面上少見露出焦急的神情:“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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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被刑部自上京調派來驗屍的兩個仵作被衛胥一番耳提面命,哪怕是被趕鴨子上架也不敢有絲毫懈怠,将手頭能查閱的書冊翻了個遍,戰戰兢兢了一夜,也未能琢磨明白王行究竟是因何毒而死。
這廂再度走在去察看王行屍身的路上,可謂是心都涼透了半截。
其中一身形略為矮小的人抹了抹額間的汗:“依我瞧那屍身上的症狀,他所中的便是尋常無毒無味的幻毒,服下後可使人産生幻覺,掙紮暴斃而亡。”
“那你又要從何來解釋這屍身始終不腐的緣由?”另一人不贊同道。
“啧”了一聲,那身形矮小的人拽了身側的人一把,低聲道:“有說法總比沒說法的強,上面那些大人物才不在乎這些,若真什麼都沒查出來,我倆就等着腦袋搬家吧!”
拉扯之間,兩人已然走到了暫放王行屍身的房前。
警告地望了眼明顯還在猶豫的同伴,那身形矮小之人率先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一把将蓋在王行身上的白布掀開,卻在看清那屍身的一瞬間,整個人踉跄向後退去,發出驚恐的叫喊聲。
另一人聽見聲音,急忙趕上前察看,望見房内的狀況,腳步生生定在原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隻見那白布之下,昨日還完好未腐的屍身,如今已經赫然化作了一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