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楊春娘到底是半路出家,對如何當一個仆婦,她心裡沒有底,也沒有人教她。
她想着,就像從前伺候公婆丈夫,照顧孩子那樣,想來也沒什麼難的。
她和楊桃相處了幾年,心裡疼她,她私心不想讓她做這些事,想着她平日裡能幫忙倒個茶,送個水就好了。
楊桃不知道楊春娘心中的憂慮,還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呢。
不就扶小孩上個廁所嗎,有什麼難的?又不是幫他解褲子,要是這樣她倒還覺得有點别扭。
“剛剛也是我扶少爺進屋裡的,媽媽怎麼不信我!”楊桃知道她又把自己當小孩,急了:“要不我去廚房幫忙,媽媽看着少爺吧!”
可楊春娘看她一臉饞相,隻覺得頭更疼了。
“算了,你這小胳膊小腿能幫什麼忙,還不是把老鼠放進米缸裡,不添亂就不錯了,反正少爺這會兒還睡着,要是醒了你就去前院喊我!”
楊桃重重地點了下頭。
楊春娘一臉擔憂地去了,在廚房也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忙完了,她拔腳就往小樓走。
一路想着,也不知謝淵醒了沒有,又擔心小桃會不會闖出禍來。
楊春娘腳下走得飛快,沒幾步就回到了後院。
小樓裡沒點燈,有些昏暗。
楊春娘聽到右側間裡傳來小桃熟悉的聲音,聽着不像是出事的樣子。
楊春娘略安心了些,一邊忙着吹了火折子将前廳裡的燭火點起來,邊向右側間走去問道:“小桃,天都快黑了,怎麼不點燈呢?”
坐在床腳講得喉嚨都要冒火的楊桃聞言轉過頭,看到楊春娘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她嗖地一下就蹿到了她身邊:“媽媽,可是宴席準備好了?”
天知道她為了不讓謝淵繼續睡下去,耽誤晚上的宴席有多努力,要是楊春娘再不回來,她都準備講丫鬟婆子的八卦了。
謝天謝地,她唐僧附體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謝淵竟也沒斥責她。
楊桃心想,誰說這少爺脾氣不好,這脾氣明明很好嘛!
楊春娘不知道楊桃如此煞費苦心,隻以為她又饞了,沒好氣地戳了下她的腦袋,想着晚上回屋再收拾她。
楊春娘拎開扒在自己腿邊的小手,走到床前對謝淵輕聲道:“少爺可醒了?老爺夫人給少爺備了一桌宴席,正等着少爺去開宴呢。”
躺在床上的謝淵聞言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總算是安靜了。
可他總感覺腦子裡還在嗡嗡作響,一長串菜名就跟陰魂不散似的一直在他腦中回蕩。
謝淵沒想去什麼宴席,他現在隻想清淨清淨。
于是他拉着薄被往腦袋上一蓋,隻留給了楊桃和楊春娘兩人一個黑乎乎的背影。
楊春娘大着膽子勸了幾句,謝淵一動不動,根本喊不起來。
眼看着天都要全黑了,情急之下,楊春娘隻好往主院去請示謝濂和柳氏。
謝濂知道後趕來勸了一通,最後也隻能無奈道:“好歹起來吃兩口,不吃東西怎麼成呢,身子都餓壞了。”
謝淵誰也不理,最後宴席自然也沒開成。
楊桃欲哭無淚,早知道他不去她就不浪費口水了。
看來這人的脾氣也不是隻有名面上的壞才算壞,這種一聲不吭的也很難伺候啊。
好在這天晚上,楊桃最終還是吃到了那碗火腿炖肘子,滿心的郁悶頓時全消。
謝濂和柳氏夫婦倆人想着,雖然謝淵沒參加為他準備的宴席,可四房添了少爺也是大喜事,就把那桌菜都分下去了,還準備了賞錢,連楊桃都領到了幾十錢。
楊桃懷裡揣着沉甸甸的銅闆,手上還端着一碗冒尖的火腿肘子拌米飯,吃得頭也不擡,同時心中也充滿了鬥志。
原來當丫鬟雖然沒工錢,卻能拿到賞錢啊?如果她幹得好,那豈不是也能攢下一筆錢來?
楊桃瞬間就精神了,隻覺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既然如此,她以後一定會無微不至,非常用心地照顧謝淵的!
在夜色中睜着眼睛無法入睡的謝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晚的楊桃隻是展示了一點開胃小菜。
他本以為自己從此會被困在這座小樓裡慢慢被人遺忘,可誰知他日後在四房過的日子,那可真算得上是一個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而此時,他聽着隔壁廚房傳來的說話聲,那小丫頭時不時誇張地驚呼飯菜的美妙滋味,還有那仆婦笑着訓斥她大呼小叫沒規矩,口氣中卻帶着不易察覺的縱容。
真熱鬧,他想。
記憶中他的院子裡也曾有過這麼熱鬧的時候,丫鬟仆婦都愛跟他玩,他還會跟她們踢毽子,跳百索。
可是後來,她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也不敢跟他說話了。
估計過不了兩天,她們就要去哭訴,說他這個少爺難伺候得很,要離開這裡。
最終,他注定是要自己一個人的,畢竟誰願意和他這樣一個怪胎關在籠子裡呢。
四爺爺肯定也是害怕自己傷了雲姐兒,才會讓他一個人住在這棟小樓裡,想來自己那殘害手足的名聲都傳遍了吧。
算了。
謝淵閉上眼睛想,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