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沒曾想過第一次碰壁是在他身上,耳朵當仁不讓燒了起來。
蔓延在臉上之前,麻霆君抿口茶水潤嗓,又問他:“你以為我找談四下落,隻是為了錢?”
不然呢?輔一見面,俞平便覺得他傻,沒想到還藏着其他心思,居然要洗耳恭聽了。
麻霆君道:“記得黑兔嗎?”
面前這位也和黑兔的性質差不多了——俞平摒棄心中想法,道:“記得。”
“黑兔是德國犬,我的車也是德國車。十八歲我去樞城港口等貨輪,正是談四帶人把我打了一頓,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不知不覺麻霆君來了精神,道,“他打完我還不夠解氣,特地回來看我的慘狀!”
俞平面不改色道:“說不定是看你們五爺儀表堂堂……”
“他是來觀察我有沒有死去!”麻霆君咬牙切齒,道,“談四身材瘦小,狐狸相,十分醜陋。倘使和我單挑必然會失敗。沒想到他有這麼不體面,叫了一群人圍毆我!”
俞平皺眉道:“沒這回事!”
“有!”
“沒有!”
“沒有?”麻霆君激動道,“沒有這件事,我怎麼會記得?”
方才半死不活的人物,被俞平幾句話激得熱血沸騰,蘭香擔憂要出事,把俞平往身邊拉了拉。
麻霆君嚷道:“隻有談家才會為了這個草包開出黃金萬兩!談四要是落在我手裡,我甯可不要這筆錢,我要出一口惡氣。”
他字裡行間淨在逞英雄,俞平嫌他太張狂,别過臉去,不忍直視。他反而繞到俞平面前,語氣和善不少地道:“清楚了麼,你五爺正是這樣的英雄角色。”
俞平幹脆閉着眼。麻霆君戳了戳他的肩膀,提點道:“你說是不是?你五爺是不是個英雄。”
俞平冷淡道:“不是。”
麻霆君并不氣餒,道:“怎麼能不是?你要說,‘是’。”
布店一家三口從未見到如此陣仗,詹老闆見狀不對,上前挽俞平安慰着。
到底是寄人籬下,受到牽制太多,俞平咬着舌尖肉,吃到痛,才心不甘情不願道:“是。”
麻霆君正是為了等他這一句——當即洋洋自得道:“對啦,你憑什麼以為單憑你的臉,就能在我這裡換錢?”
俞平白眼呼之欲出,先被瘦子搶了話茬。
瘦子靈光一現,亂出起主意,道:“五爺,他說得也不是完全不準,我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好好想一想。”
麻霆君道:“細講。”
瘦子道:“這狐狸精一把妖骨頭,值不了多少錢。不如叫蘭香嫁來做姨太太,多生幾個……”
麻霆君臉上霎時驚恐萬分,一把擰來瘦子的耳朵,道:“少給我添亂!”
又轉頭看向詹老闆,道:“都聽好了,詹蘭香不準嫁過來,你們向我保證!”
蘭香道:“我還不想呢!”
詹老闆掩了她的嘴,連聲道:“保證,保證。蘭香沒這個福氣。”
麻霆君打哆嗦道:“我沒這個福氣。”
何氏圓場道:“五爺有的是福氣,是我家蘭香沒有。”
麻霆君道:“是我沒有!”
僵持之間,俞平上前一步,打斷道:“我有辦法補上兩千大洋。五爺去銀行開張收據,我找人來簽。”
麻霆君詫異道:“什麼意思?”
俞平耐着性子道:“意思是事情已經解決了,請回吧。”
麻霆君猶豫一陣,不肯退縮,又道:“你有什麼本領,說來錢就來?”
俞平幽幽道:“要是真着急,不如聽我的話。我耽誤不了五爺多少時間。”
眼見着麻霆君一步步進他的套,正要颔首,胖子瘦子見機不對,立刻把人勾了回來。
胖子貼在左耳朵,慌道:“五爺,三思啊,他邪得很!”
瘦子沖在右耳朵,吓道:“五爺,指不定是陰間來的賣命錢!”
麻霆君清醒片刻,足了底氣,站回他跟前,道:“你這般空口無憑,我怎麼信你?就算你真找得出人簽支票,哪知道是一天還是一年!”
胖子瘦子皆是十分滿意:
“五爺說得好。”
“五爺說得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