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采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習原将流采照顧得很好,讓流采蒼白的臉上有了一些血色,還給他換上了厚厚的雪白狐袍,整個人比在凝畫閣的時候多了許多的生氣。夙月知道,習原一定是日日給他針灸,精心照料他的身體,寸步不離。
這明明才十多日不見,卻如隔三秋。
“你好嗎?”夙月問。
依舊是無人回答。
似乎每一次,夙月都要陷入這樣自問自答的僵局。
“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好。”
夙月點燃了屋裡的一支蠟燭。天色明明還很亮,她隻不過是試圖讓整個房間看起來溫暖些。恍惚中,夙月似乎看見了流采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她難以自制地湊前去看,卻發現流采依舊是一動不動罷了。
都是她的錯覺啊。她自嘲着。
這樣一驚一乍,與瘋子何異?要是你瘋了,誰照顧他?夙月不禁自嘲。
“夙月,吃飯了。”習原站在門外,看着跪坐在床邊的夙月。對于夙月這一對,他也是深感惋惜的。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所以他隻能盡自己所能的,照顧好流采,減輕夙月的負擔而已。
“好。”夙月掙紮着站了起來,然而卻沒有站穩。險些往地上栽去,幸好習原眼疾手快,将夙月接住了。然而夙月頭上的布巾卻也因此掉了下來,這會兒夙月是怎麼也瞞不住了。
“你的頭發……”習原驚訝。
夙月低咒一聲,沒想到終究還是讓習原知道了。
“我原本以為你是怕冷,才這樣,沒想到竟然……這是怎麼回事?”習原關切地問着。
“沒什麼事,前些日子身體不好,掉光了。”夙月随便想了個借口敷衍道。
“那簡單,早跟師父說,師父給你弄些補藥,頭發很快就會長出來的。”習原提起的心總算落了下去,見夙月臉色也不好,還以為夙月是得了什麼怪病。
“不……不必了。”夙月脫口而出。
“為什麼?”習原察覺出了其中的端倪。
“我是說,原本師父幫我照顧他已經夠辛苦了,就不用再為我費心了。我這麼大人,可以照顧自己的。”夙月遮遮掩掩。
習原活了一把年紀,也不是這麼容易敷衍的。他略帶猶疑地看了一眼夙月的頭頂,旋即什麼都明白了。
“掉光的怎麼會有血痂?你還不打算告訴師父實情麼?究竟是什麼人,心腸這麼歹毒?”習原有些氣憤。夙月也是他的半個女兒,他哪裡見得自己的女兒遭受這樣的苦。
“是我自己……師父你就别管了,這事已經結束了。我自己有分寸的,反正這頭發長不長有什麼所謂,倒少了些煩惱。放心吧。”夙月反倒開慰起習原。
習原知道夙月固執,很多時候,他也拿她沒辦法,又不能事事都拿師父的名分壓她,隻好歎了口氣道:“又是為了他吧?”
夙月沉默,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不用夙月承認習楠也能猜到,這夙月為了流采,還真是走火入魔了,竟全然不顧自身的死活。
“飯該冷了,吃飯吧。”習原搖搖頭,歎了口氣。
夙月重新圍好頭巾,跟着習原到了飯桌。
兩人幾乎都沒說話,還是夙月先打破了這個僵局。
“師父,我如今才知道,我原來還有一個姐姐。”夙月冷不防道。
然而習原的反應卻比夙月想象中要強烈許多,他原本吃着的飯粒盡數噴了出來,不停咳嗽着,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她……她不是死了嗎?”習原很是失态。
“師父,你知道她?”夙月覺得事有蹊跷。
“不,不知道……”習原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不好的回憶。
習原欲走,夙月拉住了他。
“有些事是瞞不住的。與其如此,憋在心裡倒不如說出來好些。”
習原看了夙月一眼,又重新坐回了飯桌。
“哎,你是不是見着她了?”
夙月點點頭。
“她,過得好嗎?”
“不太好。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于頤錯對夙月做的那些事,夙月并不想多說,不想讓習原擔心。
“她那嗓子……是我給害的。當初我正在偷偷研制一種旨在保護嬰兒的嗓子,讓他們啼哭的時候喊不出聲的藥。凝畫閣的人不知道怎麼打聽到了,就找到了我。可那藥還從未在嬰兒身上用過,我自然是不敢給他們。可他們拿習楠威脅我,我也沒有辦法,隻好給了他們。我後來發現,原來我最初的藥方藥性太強烈,足以讓人死亡……”習原懊惱,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卻害了别人的孩子。
夙月沒想到習原和頤錯竟然還有如此淵源。也許世上的許多事,冥冥中都有安排,一環扣着一環。環環相扣,解不開,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