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客樓不算是高大尚的會客場所,但卻荟萃了許多洛陽的小吃名菜。
主桌由四張并不大的木桌拼接而成,其上擺滿了燙面餃,胡辣湯和燕菜等美食佳肴,看得衆人眼花缭亂。
郭嘉獲得專屬座位,正趴在桌子上東張西望。
“兔子還能上桌?”孔雲環顧一圈,本以為中間空了個位置,結果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隻兔子。
“這麼多好吃的還管不住你的嘴?”趙婉容一邊埋怨着,一邊從一旁的行囊中取出一盒包裝精緻的搞點,放在司馬懿面前,“從許昌帶來的糯糖糕,剛剛在廚房裡加過熱,司馬先生好久沒回許昌了,嘗嘗?”
“我?”司馬懿有些受寵若驚,瞥眼看看孔雲,确認沒有威脅感才下筷品嘗。
甄宓看出司馬懿的局促,忍不住笑道:“司馬先生,味道如何?”
“好吃好吃。”司馬懿覺得味道不錯,便給郭嘉也夾了塊。
郭嘉雖在低處,不過視角也看得最為清晰。見面前趙婉容和甄宓欲言又止,郭嘉猜定兩人肯定又在設什麼套子。
這時,夥計端上來一碗盛湯,以高湯為底,輔以黃花菜和面筋等佐料。
曹丕剛想起身取勺,便被甄宓搶先奪過。湯勺承載着晶瑩的湯汁,盛入司馬懿碗内。
司馬懿接過碗,大氣也不敢出,瞥頭去瞧曹丕。
“你倆還不說清楚,瞧把仲達吓得。”曹丕笑着拍拍司馬懿的肩膀,在耳邊輕說了聲“沒事”。
司馬懿也察覺今天這兩人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先是給郭嘉做了整整二十四套新衣,又是給自己送點心夾菜……
果然有詐!
“是這樣的,我和婉容的鋪子在許昌生意還不錯,就尋思着能不能在洛陽這邊開家分店。”兩人對視後,甄宓率先開口。
司馬懿想到城西街道裡還有幾間空鋪子,空着也是浪費,便欣然同意。
“可以是可以,隻是有一句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講。”
“司馬先生但講無妨。”趙婉容認真聽取意見。
“雖然中原内部尚且安定,但是畢竟也是戰亂年代,開胭脂鋪不是長久之計。”司馬懿斟酌道。
“原是如此。”甄宓掩嘴笑道,“确實如司馬先生所言,胭脂鋪不是長久之計,故而我和婉容早就改做布匹了。”
司馬懿恍然大悟:“怪不得給佳佳做了二十四節氣服。”
甄宓拍手:“對了!”
司馬懿正要舀勺喝湯,忽地感覺左手邊有什麼東西在扒拉自己。
回頭一看,郭嘉左爪扒拉着餐桌,用右爪指指自己的碗。
“你也想要?”司馬懿挑眉。
郭嘉趕緊點點頭。
之前在洛陽,連着大半個月吃的全是幹草白菜葉子,一點油水都沒有。畢竟兔子是兔子,郭嘉是郭嘉。除了一湊近葷食就反胃以外,郭嘉對香味依舊不可抗拒。
此刻,郭嘉一老遠就聞到胡辣湯四溢的香味,早就饞得不得了。
司馬懿拿起郭嘉的碗,盛了大半碗,端至郭嘉面前。
見香噴噴的胡辣湯終于來到自己面前,郭嘉迫不及待就伸出舌頭吸吮。
卻哪知下一秒,口腔中一股辣意蹿過,直沖天靈蓋。
“好辣!”
郭嘉舌尖同被火燒似的,忍不住張開嘴,大口喘氣。
原本熱鬧的餐桌忽然安靜下來。
趙婉容緊張看看四周:“誰的聲音?”
郭嘉瞅瞅司馬懿,司馬懿又瞅瞅曹丕,曹丕也想把無處安放的小眼神寄托于一人身上,最後隻能看向甄宓。
甄宓一臉茫然,剛才喝湯正喝得開心,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好歹也是颍川出身的,居然這麼不禁辣?”司馬懿看着郭嘉被辣味嗆得難受,趕緊去一旁倒白水。
郭照正好坐在郭嘉右側,便趕緊将郭嘉面前的胡辣湯撤去,換成拌蘿蔔。
咽下幾口涼白水後,郭嘉才趕緊好些,隻是胃裡火辣辣得疼。
郭嘉哪裡知道,自己變成了兔子,居然連一點辣味都受不了。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司馬懿嘲笑到,郭嘉隻能耷拉下耳朵,埋頭自顧自啃着郭照換來的拌蘿蔔。
司馬懿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傷到郭嘉自尊,便揉揉兔腦袋安慰道:“好啦,不是在笑話你。”
“所以,剛才是佳佳在說話?”趙婉容小聲問道。
郭嘉見露了餡,緩口氣道:“是小……我,是我,今日才學會說話的。”
郭嘉早已習慣了在司馬懿面前一口一個“小爺”,不過今日這麼多人都在場,還是決定收斂一點。
“我不是幻聽吧,佳佳真的成精了?”甄宓緩緩将筷子放下,離開座位湊到郭嘉跟前,眼底皆是不可思議。
趙婉容腦海中早已展開浮想聯翩,順口道:“怪不得司馬先生對上門的親事都不滿意。”
郭照不解:“這有什麼說法?”
“相傳啊,一些獲得仙緣的動物也是可以化為人形的。在化為人形當天,可以選擇不同的性别。女王,你聽過白水素女的故事沒有?”
郭照搖搖頭。
“那九尾狐呢?”
“九尾狐?蘇妲己?”郭照眨眼。
“對了,就是從狐狸化為人形的。沒準咱們的佳佳哪一天就化成了小兔仙,屆時司馬仲達表面正人君子、不染女色,實則蝸居洛陽,金屋藏嬌……”
甄宓笑得險些連碗都端不住:“快,筆給她,她來寫。”
比起甄宓三人聊得津津有味,司馬懿等人這邊就略顯寂寞。
“什麼九尾狐化作美女禍國殃民,分明是推出來給殷商滅亡背鍋的。”孔雲雖為學政,此刻面對妻主的八卦心,也隻能無奈搖搖頭。
“孔兄,咱也别勸,她們怎麼開心怎麼聊。”曹丕拍拍孔雲的肩。
司馬懿和郭嘉則略顯幽怨:“說得輕巧,造的又不是你們的謠。”
眼前人與記憶中的判若兩人,郭嘉對趙婉容印象不深,隻依稀記得那晚趙婉容身着嫁衣割腕自盡的場景。
“不得不說,今日見趙姑娘,确實要比之前剛認識時有朝氣許多。”郭嘉小心挪過碗,指揮着司馬懿給自己碗裡夾菜。
“當時幸虧有你們在婉容身邊。”孔雲說着,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還有那封司馬先生起草的休書,我至今還留着,算是做個警醒吧。”
司馬懿尬笑道:“孔學政可千萬别留着了,大不了改日你們成親,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重新寫一份。”
“當時我和阿宓之間也是這樣。要不是司馬先生開導,我也是不同意阿宓一個大家閨秀總在外面抛頭露面的。”
見曹丕又要給自己戴高帽,司馬懿連忙謙虛道:“我那是旁觀者清。子桓你是相府的嫡長子,又有五官中郎将的官爵傍身,自然強勢。少夫人雖出身也不差,但是自從嫁人後,便隻能依附夫家。商賈雖然輕賤,但畢竟錢财才是硬道理。少夫人掌了财,心中多少就有了底氣。陰陽調和則萬物生,家裡才會有生氣。若是一方隻能依附另一方而生,夫妻與主仆之間又有何異?”
孔雲點頭認同:“想不到司馬先生沒成過家,就有如此見解。我敬司馬先生一杯。”
正當孔雲想倒酒時,卻發現原先的酒罐子已經空了。
恰逢此時,酒保又捧來一大罐酒。
“司馬大人,您的酒。”
司馬懿有些始料未及:“我剛沒喊加酒啊。”
酒保擡頭一笑,望向司馬懿:“小人鄧艾,不知司馬大人可還記得我?”
司馬懿揉揉眉心,回過神來:“我記得你,你是上次在東舍救我的鄧老三,今天正好是朋友之間聚聚,還有幾副空碗筷,你快過來一起坐。”
鄧艾點點頭,将懷中的酒罐一傾,為所有人的酒杯都滿上酒。
“哎,什麼救不救的,要我說啊,司馬大人才是我的恩人。這是小人自家釀的菊花酒,不要錢,今日還請諸位敞開懷了喝。”
郭嘉低頭輕輕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先是淡淡的菊花清香,随後是醇厚的酒香,兩者交織在一起,味道竟是出奇地好。
“好酒!”曹丕得知鄧艾幫過司馬懿,心中也早已接納,“快一起坐。”
鄧艾不知曹丕等人的身份和官位,隻當是司馬懿的普通朋友,便另娶空杯斟酒。
“之前我被疫病纏身,痛苦難耐,若是沒有司馬先生帶給我的竹蜻蜓,我怕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你真正要謝的人恐怕不是我。”司馬懿端起酒杯,往郭照那邊投去。
鄧艾捧着酒杯,有些局促,忽然又看到了郭照的身影:“郭院判也在。也要多謝郭院判救我性命,才有和妻兒團聚的一日。”
郭照舉起杯盞:“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任務,若是沒有司馬先生将損失降到最小,洛陽城的情況隻會更糟。同樣,若是沒有栀栀,我怕是難以突破最後一關。”
“栀栀?”孔雲有些困惑。
郭照見孔雲一臉疑問,便将之前栀栀試藥的事情說了出來。
“可是,栀栀早就已經死了。當時我妹妹嫁去冀州,怕不吉利,便托一位師傅把它埋葬的。”孔雲得知郭照的事情後,更加疑惑了。
“我也正是從冀州來洛陽的路上遇見栀栀的,當時它是快死了,不過我喂了點糖水就又活蹦亂跳了。後來試藥的最後一步,它才是真的歸了西。”郭照不由惋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