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嘉身上發生的事,十有八九,我都知道。”
司馬懿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将自己從郭嘉身上得知的事情緩緩吐出。
郭嘉越聽越覺得細思極恐。自己的心思之前早已被司馬懿有意無意察覺,而司馬懿的心聲自己卻不得而知。
情況分兩種:要麼此人極其單純,要麼此人一直将自己心思隐藏得極深。
“佳佳是郭祭酒?”曹丕初聽覺得有些荒唐。
人死魂消,輪回之道。若是人人可以帶着記憶往生,這世間豈不是亂了套。
“也許,還真是。”顧宸安恍然想起白兔和郭嘉極其相似的眼神。
賈诩聽了司馬懿的轉述,覺得可行:“曹公是念舊情之人。莫非司馬先生想裝作請魂上身,去騙他麼?”
“不可以麼?”司馬懿請教道。
“可以是可以,隻是我怕你演技不過關。”賈诩死死盯着司馬懿的臉,“況且,就算你現在真的被我舊交附身,并将隻有我與他知道的往事說出來,我恐怕也還是不會相信的。你想想,我尚且不信,曹公多疑,又怎會信你呢?”
正當衆人一籌莫展之際,一記嬌柔的女聲劃破寂靜。
“也許,小鈴铛可以幫到司馬先生呢?”
顧宸安猛然轉身,發現女子聲音竟然是從曹丕身後那個滿臉橫肉的仆從口中傳出。
“子桓,你先前不是說他是個啞巴?”
見顧宸安被吓一跳,曹丕噗嗤一笑,清了清嗓子:“正式介紹一下,這是阿節的貼身侍女,林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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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之前不曾主動拉攏人脈,但司馬懿實實在在當過文學掾和一小段時間的右主簿。
郭嘉就因司馬懿職位所便,從其整理編訂的文卷中了解到當前局勢以及自己死後發生的事。
幾人在帳内商議,郭嘉便獨自一魂悠悠飄向曹操帳内。
帳中昏暗,榻上曹操已經熟睡,鬓發已經灰白,臉上又蒼老幾分。
郭嘉緩緩靠近,将手放在曹操額上,本想好好看看曹操模樣,卻被一股力量吸到另一個時空。
再睜眸時,四周布局竟變作黃沙滔天。
郭嘉低頭,發現自己手裡還拿着鼓槌,不由瞪大雙眼。
“奉孝,咱赢了!”空中回蕩着曹操的大笑聲。
郭嘉循聲擡眸,隻見滾滾煙塵中,曹操雄姿英發,正率領衆多将士向自己飛奔而來。
“祭酒大人,戰鼓再敲響一點,咱可要拿出點氣勢啊。”一旁顧宸安也笑道。
這是……重新回到白狼山了?
火堆旁,衆多将士勾肩搭背在一起慶祝。
眼見周圍皆是故人,郭嘉眸中漸漸泛起淚光,手中鼓槌也随之落下。
下一秒,郭嘉眼角的淚花被人用袖口擦幹。
“烏桓大破,奉孝你應該高興才對啊,怎麼哭了?快一起走啊,之前孤許你過美酒十壇,今晚就讓你喝個痛快!”
郭嘉擡眸,隻見是曹操,喉間一動:“嘉,隻想主公了。”
随着曹操面上錯愕,天地間忽然風雲大變。一陣強光襲來,郭嘉用手擋住,再睜眼發現身邊又是另一幅景象。
橫江之上,火光連天,衆多戰船以鐵鍊相連。
此情此景,郭嘉曾于司馬懿手繪的案卷上看見過。
赤壁。
郭嘉瞳孔皺縮,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曹操的夢境。
眼看曹操正要上船,郭嘉趕緊沖上前拉住曹操衣袖。
“軍隊中人水土不服,後方疫病頻發,行伍疲弊。天不和,地不利,人不和,主公不可去!”
曹操正要甩開袖子,卻見說話之人是郭嘉,不由遲疑。
“你在質疑孤?”
“北方才剛統一,尚未穩固,不可操之過急!長江是他們的防線,也可做我們的屏障。江東之輩難扯,但于我魏大局卻無關痛癢,主公的敵人不隻有一個。”
“那依奉孝你的意思?”
“荊州四通八法,是兵家必争之地,并且就離此地不遠,主公不妨掉頭去攻荊州,打到季漢元氣大傷,自顧不暇。同時,再讓顧太常找到對抗疫病的方法,等長江以北政權鞏固,再進攻江東。”
郭嘉将之前看過司馬懿案卷後的所思所得一并脫口而出。
曹操再問:“既然能打到季漢元氣大傷,為何不趁機一舉殲滅?”
“江東氣候潮濕,川蜀同樣也路勢崎岖,易守難攻。因此,對于季漢,主公隻需采取消耗策略就好。”
曹操陷入自我懷疑:“可是,孤耗得起麼?”
“不知依主公看來,川蜀運糧和中原運糧的速度相比,哪個更快?”郭嘉笑着反問。
“原來如此,孤明白了。”曹操眼眸忽然一亮。
難得入夢一回,郭嘉決定也給司馬懿開個小竈。
“對了,主公啊,咱軍中是不是有個叫司馬懿的?”
曹操木然一愣,緊接着點點頭。
“嘉覺得,他提出沿線屯田的方法,也可以采用。”郭嘉歡笑,臉上還是初見時的意氣風發。
曹操點頭認可,卻忽地想起什麼,緊緊抓住郭嘉的手:“奉孝,你已經許久不曾入過孤的夢了。”
四周宛如山崩,搖搖将傾。
“奉孝今日為何來見孤?”
“嘉今日入夢,一是思念主公,二是為司馬懿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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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曹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那一刻時,夢境瞬間崩塌。
郭嘉話還未說完便被彈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曹操也驚出一身冷汗,睜眼才發現夢中人并不在身邊。
“咳咳。”
帳中響起輕微的咳嗽聲。
曹操從枕下摸出匕首,猛然坐起,卻見一人坐于桌台前,額系白布,身型瘦削。
“當初駕虹霓,乘赤雲,臨滄海,觀日暮。北上太行,主公曾許嘉美酒一壺,不知今日還能兌現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