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頭村,董家。
董立海耕完地剛回來,坐在飯桌邊,捧着一個大海碗,大口大口吃着碗裡的油煎老豆腐。
他看了一眼門外,見正午的日頭明晃晃的,就說:“壯他娘,這天剛下過雨,我從地裡回來的時候,看見田埂上的花棒都從草叢裡冒出來了,你回頭沒事,就去采些回來,曬幹了好賣錢!”
胡秀秀正從大鍋裡把豬食往豬食桶裡舀,見他這樣說,就道:“得了吧,有點空閑,咱兩還是去縣城看看你爸吧。”
“我爸有我姐我媽還有立松照顧着,還要多少人啊!”董立海不以為然地說。
胡秀秀白了丈夫一眼:“你呀真是個木頭腦瓜,你沒見今天立松臨走時那神氣麼?他可是很生氣的啊!”
董立海将雙眼一翻:“他生氣能怎麼着?我一手把他拉扯大,供他讀了大學有了工作,他花點錢還不是該的!”
“他花點錢肯定是該的,可是壯他爸,萬一他跑去你舅舅姨媽家裡告狀,說我們一下都問事,是不是也不好?”
董立海不說話了。
胡秀秀繼續說:“爸住院,咱們也不能一點不表示,我回頭炖一隻雞,再拿一百塊錢去,這不就是問事了嗎。”
“那倒是,給吃的,再給錢,而且,要給得讓親戚們都看見!都知道!那才叫會給呢!”董立海立刻思索起來:“要不,臨走的時候,找個借口從三姨家走一趟,給她送點玉米面?三姨現在不種地了,鎮上買不到這些粗糧。”
“對,就說是去醫院給爸送雞湯送錢的,這樣三姨就知道了,親戚裡有一個知道的,大家都會知道了。”胡秀秀轉動着眼珠說。
兩口子計議已定,就去院子裡逮雞殺雞拔毛。
胡秀秀做聲素來麻利,不過片刻功夫,就把雞收拾好了在鍋裡加上柴火炖着了。
兩口子一邊炖雞,一邊唠着家常。
突然聽見外面有人叫:“大哥大嫂在家嗎?”
正是弟媳婦瑞巧的聲音。
兩口子對望一眼,覺得正主兒終于出現了。
這時,董立松和瑞巧并肩走了進來。
“他二爺他二娘來了啊,快坐!”
胡秀秀一邊招呼着,一邊仔細觀察這兩口子的神情。
隻見董立松的臉色不太好,不過瑞巧卻是笑嘻嘻的,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
瑞巧答應了一聲,拉了董立松一起坐下。
然後,她就直奔了主題:“大哥大嫂,我們是為爸的醫藥費的事情來的。”
胡秀秀與丈夫對望一眼,都沒有做聲。
瑞巧的語氣很平靜:“大哥大嫂,你們也知道,這次爸住院,要花很多錢,醫生說沒有六千打不住。”
屋子裡的空氣靜默了下來,胡秀秀和董立海一個也沒有開口說話。
“大哥,大嫂,爸今年才五十多歲,身強力壯的,還算是個壯勞力,他平時也不是不能掙錢的,你們看,這錢,到底該怎麼個出法?”瑞巧接着說。
“哎呦,他二娘,你說爸能掙錢,爸一個老農民,一輩子在土裡刨挖的,他能掙什麼錢啊!”胡秀秀叫了起來。
“大嫂,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爸一直養羊,養了很多年的羊了!而且,爸年輕的時候開了許多荒地,他半天放羊,半天幹活,種芝麻西瓜,種花生菜籽,那都不是錢麼?”瑞巧慢條斯理地說。
胡秀秀哼了一聲:“地裡的收成,隻夠爸平日裡吃喝的,養那幾隻羊,不但不賺錢,年年還貼錢,我早就不想養了。”
“什麼?養羊貼錢?怎麼會貼錢呢?”瑞巧驚訝地問。
“羊春夏天是可以在山上啃青草,可是秋冬天得買材草料吃啊,還有平時小羊羔要打疫苗,羊生病了要找獸醫看,哪樣不要錢呢。”
瑞巧沉吟道:“大嫂,可是,即便如此,把這些羊賣掉,也是幾千塊錢吧!”
見胡秀秀不說話,瑞巧又說:“這些錢,可都是爸的救命錢啊,反正現在爸住院,沒人放羊了,幹脆,把這些羊都賣掉,這樣你們也有錢交爸的生活費了。”
“不行,那我們之前買草料打疫苗的錢,可都是我們的錢!”胡秀秀脫口而出這句話之後,突然又覺得不妥,急忙又找補:“這些本錢,都是我找娘家借的,給了爸,我拿什麼還錢啊!”
瑞巧慢悠悠地道:“大嫂,你的意思,爸的醫藥費該誰給?”
胡秀秀将胸脯挺了一挺:“爸平時吃我的喝我的,日常生活都是我們照顧,都沒要你們兩家問事!現在,這錢該你們兩家出了!”
聽了這話,董立松氣得臉色有些發紫,他終于忍不住道:“嫂子,你說話要憑良心啊!”
瑞巧朝他使了個眼色:“立松,來之前不是讓你不要說話的麼!”
董立松這才悻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