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虞擡起頭看他,這人是班裡的刺頭,叫周銘則,家裡有錢,是五樓出了名的大魔頭,他的家裡和陸家關系還不錯,也就是說周銘則是知道陸虞的身份的。
陸虞睫毛抖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無措不安,可最後他什麼話也沒說。
隻蹲下去将散落在地上的書本一一撿了起來,後排男生因為這個巨大的動靜都安靜了下來。
但是看見撞翻的是陸虞的桌子,卻又暗暗松了一口氣。
周銘則伸手拍了拍身邊兄弟的肩膀,“算了,咱繼續玩吧,他自己能收拾。”
陸虞脾氣軟,性格也内斂沉默,說班裡人霸淩他倒不至于,但是幾乎所有人都不和他交好,他們對這個畏畏縮縮的瘦小少年并沒有好印象。
因為來臨啟一中讀書的人隻有兩種,成績拔尖或者家裡有錢,五樓是B班,成績處于中上遊水平,必然是關系戶居多。
陸虞來這裡讀書,至少說明他家裡條件是不錯的,可後來他們發現,這個人實在不像是有錢人家生的,因為他身上的氣質怎麼也看不出來,他來這裡讀書,更像是沾了那個年級第一的光。
于是後排又歡騰了起來,陸虞看着被擠破了的牛奶,那是宋簡禮給他的。
牛奶把他的一些書都浸透了。
可罪魁禍首的笑聲那麼刺耳。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因為爸爸媽媽不愛他嗎?因為他不好看嗎?還是因為他不會說好聽的話,不夠讨喜嗎?
可那又不是他的錯。
陸虞小小的腦子怎麼也想不明白,于是在眼裡打轉的淚水終于沒忍住,從眼眶掉了出來。
像透明的珍珠,剔透晶瑩,一顆一顆地往地上滾,砸在書面上,甚至濺起了小水花。
吧嗒吧嗒。
周銘則還在和别人嘻嘻哈哈,直到身邊的兄弟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周哥,他好像哭了。”
“誰?”周銘則回頭看去,正好看見陸虞用衣袖抹去了眼淚,他的衣袖上明顯出現了一條水痕。
周銘則:靠!真哭了?!
“喂,你哭啥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周銘則心情一下就煩躁了起來,他覺得陸虞比一些娘們還脆弱,這麼一件小事哭成這樣。
陸虞沒搭理他,隻繼續低着頭收拾書,然後從課桌裡摸出抽紙,小心翼翼地将濺在書本上的牛奶擦拭幹淨了。
但委屈的事情太多了,陸虞一時間消化不完,淚水也掉個不停,于是他開始小聲抽泣了起來。
“我靠啊,你,你們兩個去給他收拾。”周銘則突然就火大了,裝什麼可憐呢?
更不妙的事情在後面,門口突然傳來了班主任魏琴的聲音:“裡面圍一塊兒幹嘛呢?”
周銘則煩死這個班主任了,她啥都做不好,最擅長打小報告了,要是她給他爸告狀說他把人弄哭了,他爸又得停他兩天生活費了。
“沒啥事兒啊。”周銘則的欲蓋彌彰更是表示了有鬼。
魏琴眼睛一眯,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她先看到了一地的狼藉,牛奶濺在地上很惡心,她皺了皺眉:“陸虞,你怎麼回事?”
“老師,是周銘則把他桌子撞翻了,牛奶才被壓壞的。”說話的是一個女聲。
魏琴推了一下無框眼鏡,“因為這事?”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是小事。”周銘則點頭附和,他是個刺頭,但架不住他嘴甜,五樓的部分科任老師又對他都有莫名的好感。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魏琴也不至于去偏袒周銘則,于是她就說:“快點把桌子收拾了,你們倆一會兒來我辦公室。”
魏琴說完就走了。
周銘則煩躁地踢了一下本就倒在地上的桌子,陸虞被這個動靜吓得一顫。
他仰起頭看向周銘則,一雙眼睛濕漉漉的,額前的碎發撇開,露出了潔白的額頭,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白兔。
他眼眶發紅,眸珠曜黑,很好看。
周銘則突然愣了一下,這小鬼怎麼哭起來還挺好看?
陸虞不知道說他什麼,所以擡頭看了他一眼以後,又重新低下頭收拾自己的東西,剛剛幫陸虞說話的女生叫沈妙妙。
她長得很漂亮,身材好,家境也優渥,五樓喜歡她的人有不少,稀奇的是,沈妙妙并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她居然幫陸虞說話了。
而且沈妙妙這會兒又蹲下去幫陸虞收拾課本了。
沈妙妙的朋友很多,見沈妙妙幫人家收拾東西,她們也就跟着蹲下去幫助陸虞收拾了起來。
人一多,收拾得就快了起來。
陸虞擺正了課桌,小聲對沈妙妙和她身邊的幾個女生說了一聲謝謝。
沈妙妙笑着回應:“不用謝。”
陸虞獨自去了辦公室,周銘則是後來魏琴找人請進去的,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陸虞這個人進辦公室,真是操蛋。
兩人都站在魏琴面前,陸虞低垂着頭,眼淚已經止住了,但眼尾有收不回的淚水,于是他又用衣袖蹭了蹭。
周銘則雙手插在褲兜,藍白校服上面全是黑筆留下的痕迹,白色部分畫着各種小人兒或者中二漫畫裡的封印圖案,他有一張張揚痞壞的臉,五官硬朗,頭發剪成了寸頭,身高比同齡人都出挑。
和一邊穿得整齊幹淨的陸虞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别。
他看着陸虞還在抹淚,就忍不住“啧”了一聲說:“喂,戲過了哈。”
陸虞手指捏緊了一些,卻始終沒有擡起頭。
魏琴對這個學生的印象并不深刻,或者說陸虞的存在感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