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女兒願意替他去面對二叔,他心裡竟然輕松了不少。
去二爺爺家的路是屋後上坡往左拐,但姜愛華卻往右拐去。
右邊是村長姜錦源家。
她背着小妹來到村長家門外,正好看見村長老婆沈秀蓮正拿着絲瓜囊子在刷鍋,她打了個招呼:“秀伯母。”
沈秀蓮驚訝地看着姜愛華:“愛華來啦?快進來,你妹妹都長這麼大啦~”不怪她驚訝,村裡的人幾乎沒怎麼見過月華,等姜愛華走近,她看了一眼月華那鼻青臉黃的樣子,誇獎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隻好轉移話題:“來找你源伯有事嗎?”
一般村子裡來人,都是來找村長解決問題的。
姜愛華也不啰嗦,她把月華放下來,讓她在院子裡面活動活動,但月華很害怕,巴拉着她的手不肯下來,姜愛華隻好把她抱到身前:“是這樣的秀伯母,我想問下你家的地種完沒有?”
沈秀蓮道:“種完了呀,前天就種完了。”
前天種完了,太好了!
姜愛華道:“我想租你們家的大水牛使使,我們家就八畝地,租兩天就夠了,送回來的時候會多帶一捆草……”
沈秀蓮滿臉驚訝:“租我家的牛?你家不是每年都跟你二爺爺家租的嗎?”
姜愛華道:“他家的老黃牛太老,沒力氣了,還一堆規矩,早上開工不能超過十一點,下午不能早于三點,我怕它真老死在我家地裡要陪他家一頭成年牛的錢。”
想起上輩子的事,姜愛華眼裡閃過一絲陰霾。
姜成才年年都跟姜福添家租黃牛,他家那隻老黃牛已經快二十歲了,連牙都老掉了好幾顆,吃草都不利索,幹起活來更是顫顫巍巍的幹不動,走一行得歇好久才能喘過氣來,上輩子這個時候姜成才就是這個時候跟他租牛,結果老黃牛死在了他家的地裡,姜福添一家上門鬧了三天,沒錢賠隻能割地,足足割了四畝地才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姜愛華家本就窮,原來的八畝田還能吃個飽飯,割走了四畝地後快連飯都快吃不上了。
最可恨的是割走了她家四畝好田當賠償,但那頭死掉的黃牛姜福添也沒放過,殺了吃肉連個牛蹄都沒舍得給姜成才家分一分。
沈秀蓮聽姜愛華這麼一說就理解了,眼裡閃過一抹不齒的神色。
全村人都知道姜福添敢欺負姜成才,而姜成才也是沒點子骨氣,每次都吃虧還伸長脖子讓他砍,别人看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埃也不好說什麼,但背地裡誰不知道姜福添過分!
自家親侄子沒牛使喚,不肯借,要租給他就算了,别人家租黃牛是一塊錢一天,水牛兩塊,但他明明是黃牛偏偏要收水牛的錢,而且還不能早不能晚,用完了還得管牛三天的草料,真的應了那句老話,不是至親也不敢這般宰你。
沈秀蓮沒想到今年是姜愛華來找她租牛,但她挺佩服她的勇氣的:“我家的水牛是可以租,但是你二爺爺那裡——”
姜愛華就掏出五塊錢:“我們隻要租兩天就夠了,如果他有意見,就叫他過來找我吧。”
有錢不賺是傻子,姜愛華敢掏錢,沈秀蓮還真敢收,她接過五塊錢進了裡屋,找了一塊零的還給姜愛華:“多送一捆草就不用了,你明天用完喂飽送回來就行,别人租牛都這樣,沒理由到你這裡就要多要一捆草的。”
那敢情好!于是姜愛華背着月華,手裡牽着村長家的大水牛,慢悠悠地朝家裡走去。
走到家門口,二妹妹姜麗華洗完衣服回來了,正站在院子裡晾衣服,看見姜愛華牽着一頭大水牛,她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姐,這不是村長家的大水牛嗎?你怎麼牽回來了?”
姜愛華道:“我租的,走,給爸送去,今年我們家不受那鳥氣,叫爸争取兩天把地犁完。”
“哎,等等我,我也一起去!”姜麗華飛快地把衣服晾好,戴上草編的帽子,跟在大姐的身後朝自家的田地裡去。
三四月時節,草長莺飛,一路走過去都是在田裡勞作的村民,大家都挽起褲腳彎着腰在田裡插秧,男人們戴着草帽趕着牛犁地,春耕争分壓秒,他們大部分都已經插了過半的田地,接近尾聲了。
見姜愛華牽着大水牛路過,彎腰的人們驚訝地看了一眼,然後開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姜麗華很怕這種目光,她一面很氣憤,一面很羞愧,此時不由得後悔自己不應該跟在大姐身後出來的,看那麼多人在說她們……
“擡起頭來,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姜愛華後背仿佛長了眼睛,大聲喝斥姜麗華。
姜麗華一驚,又羞憤道:“大姐,你不應該自作主張跟村長家借牛的,你還把小妹帶出來,你看村子裡的人,又在說閑話了……”
姜愛華瞪了她一眼:“嘴巴長在别人臉上,你還管别人說什麼?小妹是我們的親妹妹,她招誰惹誰了不能帶出來?這種話你以後不要再說了,你已經讀初中了,思想品德課學了沒?這是一個好學生應該說的話嗎?自己的妹妹自己都不幫着,别人說兩句就不敢帶出來了?他們是天皇老子還是閻王爺?”
姜麗華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大姐,她隻知道大姐以前嘴巴是挺厲害的,連二爺爺都敢頂,但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強硬過。
她被罵得哭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抹淚。
姜愛華轉身就走,姜麗華今年14虛歲,周歲13,正是上初一的年紀,屬于叛逆期,心思又敏感,在父母的影響下她内心是極其不喜歡這個小妹妹的,覺得是她的出生連累了她家,害得她媽不敢輕易出門怕惹人閑話,她為什麼就不能是個弟弟?如果她是個弟弟,他們一家也不至于在村子裡擡不起頭來。
姜愛華難糾正父母的觀念,但對于眼前這個人生觀跟價值觀處于關鍵建立時期的初中生妹妹,她就嚴厲了許多,再怎麼樣,她也要先把妹妹這棵長得不算太歪的小樹扶正,讓她先站到自己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