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靜默地對視了片刻,最終還是李書衍敗下陣來。他挪開目光,輕歎一聲,垂着眼眸說道:“大人似乎認定了本王應該謀反啊?”
姜雪松被他的嗓音吸引過去,定定地望着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世上當真有兩個長相如此相似的人嗎?
李書衍凝視着她身後的那棵雪松樹,緩聲解釋道:
“本王封地翼州,聽調不聽宣。無論皇位上坐的是李樂安還是李書德,對本王而言,并無太大差别。”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繼續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舍棄安穩的秦王之位,去冒那萬劫不複的風險,争奪那個皇位呢?”
姜雪松聞言,一時之間也難以辨清他話中的真假,低頭輕聲道:“殿下恕罪,雪松冒犯了。”
“無妨。”李書衍擺了擺手,轉身往門口走去,“大人入京不久,想必四皇兄也在暗中與你有所接觸。你有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姜雪松并不搭話,隻是跟在他身後,出了大門,李書衍立在馬車前,目光溫和地看着她,開口道:
“我此次負傷回京養病,待到年節過後才回翼州。在此期間,大人若是有事需要幫忙,盡管來找我。”
他說得真誠,可姜雪松卻不敢全然相信。她眼波流轉,再次試探道:“桓王魯莽,齊王殘暴,殿下若是稱帝,必是明君。”
說完,她擡眼緊緊盯着李書衍,不肯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月光下,李書衍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雖小心翼翼,眸子裡卻閃着一團火,絲毫不顧忌地講着掉腦袋的渾話。
他微微彎腰,嘴角不經意地上揚,湊近了低聲說道:“姜大人似乎對咱們如今這位皇帝不太滿意啊?這般引誘我謀反。”
兩人間的距離突然拉近,讓姜雪松有些不自在。她微微偏過頭去,嘴硬道:“殿下莫要會錯了意。”
李書衍看出她的抗拒,臉上的笑意漸漸減退。他站直身子,睫毛輕顫,似乎想掩蓋住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自嘲地開口道:“若是哪天你見識到我的真面目,會不會後悔今日所言?日後,大人會不會拿着刀指着我,說自己看走了眼呢?”
姜雪松一時語塞,今日說這番話也隻是試探而已。她斷然不可能去輔佐陛下,隻能在餘下的兩位王爺中做出選擇。
李書衍打斷她的思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出聲道:“走吧,姜大人,天色不早了,先送你回家。”
姜雪松規矩了許多,輕聲回道:“多謝殿下。”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馬車拐進姜家的小巷子裡,李書衍才緩緩睜開眼睛,問道:“大人與我那表弟關系很好?”
姜雪松坦蕩地說道:“還不錯,顧公子腦子聰明,人又伶俐,可惜……”她話還未說完,便輕歎了口氣。
李書衍怕她又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趕緊打斷道:“姜大人若有話,我可代為轉交。”
姜雪松抿嘴搖頭,輕聲道:“沒有,顧公子若是想躲着我,送信也是打擾。”
提到信,姜雪松望着他,問道:“當日在離北城,殿下曾給過雪松一封無字信,不知道殿下是何意?”
李書衍嘴角微勾,故弄玄虛道:“待大人想到破解之法,自然能看見上面寫的什麼。”
姜雪松默默點頭,心裡嘀咕着:這秦王還真是奇怪。心中還有些疑惑當時他說的大禮究竟是什麼,猶豫了半晌還是沒問出口。
馬車停在姜府門口,姜雪松又道了一遍謝才下車。
李書衍撩開車簾看着她,等到她站穩以後,紀元遞上一個食盒。
李書衍袖子下的手輕輕握緊,解釋說:“表弟曾答應過你,等你來了京城帶你去吃酥山。眼下他一時半會來不了,便托我先給你送一份。”
姜雪松雙手接過食盒,原來剛才紀元停車就是為了取它。
她擡眸看了李書衍一眼,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客氣回道:“多謝殿下。”
“改日見,姜大人。”李書衍留下這一句後,便撂下簾子,吩咐馬車離開。姜雪松站在原地,目送馬車拐出街角,才轉身回府。
屋内,晴山守着一碗早已涼透的藥,坐在椅子上打盹兒,險些掉下來。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猛地驚醒,趕緊迎上前去,接過她手裡的盒子,低聲念叨着:
“小姐,下午當差累不累呀?吃沒吃晚飯?要不晴山去給你煮碗陽春面吧,墊墊肚子也好吃藥。”
“嗯。”姜雪松輕聲應着,轉身走到桌子前,打開蓋子看了一眼。
小小的一碟極其精緻,上面裝飾着彩色假花,讓人食欲大開。
她将蓋子放在一旁,不經意間,目光瞥到手腕處的那道疤,思緒瞬間被拉回崇德十三年那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