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篇文章,府尹大人可謂是給足了時間,十來天沒有催溫同書。溫同書開始那兩日好生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聽從内心的聲音,寫了自己最擅長的古文,反正他沒有正經學過時文,到時候府尹大人問起來,便說自己不會。
這十來日,最難熬的還是與司空靖相對的日子,溫同書非常害怕師兄說要看他的文章,萬一發現他寫的不是時文,招來一頓打不說,肯定還會讓他改成時文,他可不願意。
不過司空靖也沒問,隻是帶着他玩了兩三回,好似全然把這件事忘了。
府尹派人來叫溫同書那日,前一晚剛下過雨,空氣中飄散着清新的花草香氣,也沒那麼熱,溫同書與司空靖在書房裡鬧成一團,抱在一起又笑又叫,結果一聽府君要他過去,笑容立刻沒了。
司空靖心想,他爹平日不是挺和藹可親的嗎?溫同書怎麼這樣怕?想着,一巴掌拍在溫同書的小圓屁股上:“我爹叫你,你去吧,你今夜不回去了,廚房冰着甜瓜給你呢!”
溫同書平時經常這樣被他打,就一下,也不疼,可每次都能羞紅他的臉。這會也是,兩片紅雲飛上溫同書的臉頰,顯得他更柔善可欺了。
溫同書不太想去,又不敢不去,隻得爬起來去取自己寫好的文章,往前院去了。
西院到前院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溫同書卻思緒飛揚,他手裡拿的是古文,無論寫得好不好,府君總要生氣的,還會勒令他寫時文,到時候他就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寫那些并不喜歡的文章。況且,如今考科舉,統統是寫時文,他再不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他的喜歡與否,是最無足輕重的吧。
溫同書凄然一笑,擡腳邁進前院。
此番見到府尹,與上次并無不同,雖然府尹說了不必行大禮,但溫同書仍然跪下,隻是沒有一叩到底,直着腰闆道:“學生溫同書,見過府尹大人。”
府尹笑笑,擡手道:“起來吧。”
溫同書依言起身,等待着最終的宣判。
“前些日子讓你做的文章,可做了?”
溫同書渾身一緊,道:“是,已做好了。”說着慢慢地上前兩步,雙手将卷子呈上。
府尹似乎對這孩子很是滿意,始終微笑着,直到他将卷子在案幾上鋪開。
字寫得工整秀麗,文章有頭有尾,言之有物,小孩子确實是讀書的料子。府尹手指在案幾上扣了幾下,朗聲喚道:“胡伯!”
不過片刻,胡管家就出現在門外,躬身問:“府君有何吩咐?”
“替我去後院尋一柄戒尺來,要紫檀或者紅木的,不要竹尺,若找不到,問夫人便可。”
“是。”胡管家應完這一聲便退下了。
溫同書聽府尹慢條斯理地說着要什麼材質的戒尺,屁股隐隐作痛,小手不自覺地就往身後摸去,有點害怕府尹下手也跟師兄一樣狠。
可溫同書卻不知,他那些動作落在府尹眼裡,盡是可愛可憐。府尹笑道:“你師兄自小淘氣,我向來是替他備着些戒尺鞭子的,我來龍山府過于匆忙,收下你也是意外,還沒有替你準備戒尺,便先用着你師兄的吧。”
這話,溫同書都不知道怎麼應了,隻得硬着頭皮道:“是。”
“以後做了文章,自己帶着戒尺來找我,讀書人,沒有不挨打的,怕苦怕累,便學不好文章,你可明白?”
明白,可是,可是每次都要挨打,也……
原本溫同書把文章交出去,心頭一陣輕松,就好像等了許久的鍘刀終于落下來了,結果府尹告訴他,這個鍘刀還要提起來,以後你每次寫文章都要落一次。
“你很怕挨打?”
“啊?”溫同書正口幹舌燥,懵懵懂懂地擡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府尹明亮的雙眼,不知該說什麼。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在學堂說你還要受罰,我走的時候,看見你在學堂廊下挨戒尺,那時我便知,你将來必是人中龍鳳。”
“我……”溫同書眨眨眼睛,有些驚訝府尹還記得他的話,感激之情如洪水奔騰,一下将什麼時文古文都抛到了腦後,撩開袍子跪下,“學生謝府尹大人擡愛,學生、學生願意學。”
府尹笑笑,道:“那便過來吧。”
嗯?過哪裡?溫同書盯着府尹看了好一會兒,确定府尹說的是到他身旁去,可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是說願意學?那便過來,我教你。”
溫同書心如擂鼓,看着府尹身旁空空的席子,有些失神。
我真的,可以嗎?